亭中的琴声、笑声、说话声,声声听来都刺耳扎心,不由暗自相问:
“太傅您有所不知,她爹固然是丞相,相府的家教天然是严苛的,可她对那些传世长远、项目堂皇的教条礼法倒是不觉得然。”幽弦耐烦解释与他听,“对那些乌烟瘴气、尔谀我诈的宦海宦途,那更是深恶痛绝了。”
长公主、归家二蜜斯,她们都是名满京都的大才女,有着冰雪砥砺的小巧心窍,琴辞乐曲无不通透。她自是不及她们那般才调和悟性,岂有资格与他比肩论艺?
兰莹见她这神采更是心疼:“我早要你收敛着些别陷太深,可你不听,偏是如许义无反顾地坠入情网……”
“还记得那晚,他不过是为你披一件披风,你就欢乐得飞上天去,一夜睡不着觉。”想起她那为情痴傻的模样,兰莹就感觉心伤,“你说他对你故意,才对你好,若真是那样我也为你欢畅,可现在看他对其他女子都好,对你也并无特别了……”
她越想越感觉本身陋劣,也越不甘,抿紧嘴唇和双眸,低垂的头衰颓一撇,滚烫的眼泪就滑落下来,嘲笑着本身昔日那不成一世的傲岸,现在全数溃败,真是无能为力,寒微到了灰尘里……
梅自寒当然沉得住气,态度冷而不傲:“道家修身尚隐,万物归于天然,寻求人道开释。想不到归蜜斯竟有这般不拘尘俗的心性。”
幽梦还是不说话,也没有上前的意义。
“看看那就是你一心倾慕的男人。”眼下兰莹似是比她还要愤恚,“枉你这几日在府上为他牵肠挂肚,而他却在这里与品德琴论曲、谈笑风生……你苦闷你的,他清闲他的,内心可曾有你?”
兰莹似愁含怨的声音近在耳畔。
亭台以外,不远处埋没的密树花影里,一树花枝被人握折,那只涂着水红色蔻丹的手在柔嫩的花瓣间凛冽颤抖,传达着某种肉痛。
梅自寒又再沉默,思路万千。
长公主瞧着他俩初度见面就落得这般难堪,不由含笑得救:“我这个表妹向来直言直语,狷介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太傅不必介怀。”
兰莹换了种稍软和的口气,手掌扶在她肩头上。“幽梦,固然我承认太傅是那么崇高、高雅的绝世男人,那么不食人间炊火,可我……”她凝噎,“我还是为你不值啊……”
“我看呐,你们两个算是同道中人。”幽弦很成心机地笑起来,“太傅您瞧,她这冰刀似的嘴皮子也承认了,可鲜少有人能叫她心折口服的,您当真是媛儿的知音人。”
“不值也如许了,另有甚么好说的?”幽梦恍然感觉心被掏空,大彻大悟似地垂眸,“走吧,就当我没来过,别叫人瞥见,脸更没处搁了。”
她像个逃兵似地狼狈拜别,一贯强势惯了的她,面对此情此景却没有上前请愿讨伐,她的确是怯了,因为被她视作生命的自负,早为他碎得一干二净。
“你别说了。”幽梦颤声喝住她,极力哑忍着眼泪,“我明白,是我自作多情了……”
梅自寒了然点头。“难怪臣从蜜斯琴声里听出了仙山幽缈、微风淡荡之意,有如《阳春白雪》普通凛然高洁,曲中瑰意琦行,超然独处。”他缓将淡眸转向归媛,不知她心底暗惊,“心高者常常矗立独行,其思惟言行恰如此曲意境,难能宝贵,却不为凡人所解。”
幽梦心口被她一句一句地绞出血来,眼底含泪,嘴上却破开一缕惨白苦笑。
你是她们的知音人,那你于我,又算是甚么人?
“但太傅你却解了。”归媛蓦地相对,令他和幽弦皆怔,“可见太傅你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