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礼乐甫一停下,宫墙以内显得愈发空寂,耳际只剩脚步声和衣裙曳地的窸窣声响。
卫泽扶着周瑛华的手,徐行踱下高台长阶,垂垂把奉天殿抛在身后。
发间搽过刨花水,有股淡雅清冽的茉莉芳香。
同时又悄悄光荣:得亏百官命妇内眷都在九华殿的偏殿那边哭祭,没有朝拜皇后,不然新嫂子孟巧曼、和他阿谁不费心的浑家崔滟闹起来,得如何结束?
黄门侍郎曹平神采一僵,小声提示:“皇上,典礼过后,皇后娘娘还要接管命妇朝拜……”
赤捻金线绣丹凤朝阳的大红锦缎上,金册、金印熠熠生光,骄阳被金色的流光感染,锦缎四周光晕浮动。
他转过脸来,面色难堪,张了张口,却没接着往下说。
“皇上……”
“陛下。”周瑛华略微踉跄,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臣妾累了。”
夏季严冷,她格外畏寒,叮咛下人在正院燃了数只火盆。炭火烧得旺,静坐其间,能够听到柴炭在火焰中一丝一丝绽放的清脆声响。
卫泽神采不耐:“如何?”
曹平心领神会,赶紧闭上嘴巴。
周瑛华眼波流转,朝曹平使了个眼色。
和天斗,和人斗,和运气斗,三十多年来,他始终目标明白,向来没有停下脚步。
卫泽大喇喇站在帐幔外,眉宇间俱是柔情笑意。
周瑛华浑身酸痛,巴不得立即脱下浑身袍服凤冠,随便对付了几句,让快意下去分发赏钱,便进房换衣。
周瑛华眉峰轻蹙,确切感觉有些疲累。皇后袍服,凤冠霞帔,锦绸宫缎上缀着绵密的金线明珠,极尽豪华,加起来不下十几斤重,披挂在身上,光是站一天,便能让人累得气喘吁吁,何况她从含章殿一起走来,更是累得筋骨酸软。
新后如此恃宠而骄,又能对劲到几时?
看到刻花扁肚小竹笼,会想起她在夏夜里让仆人捉了一笼萤火虫,用薄如蝉翼的纱布罩着,挂在房檐下,冒充灯笼。
宫人、内监远远看到皇上和皇后并肩行来,纷繁退到朱红宫墙底下,垂首侍立,面带恭敬。
她恰好不爱香瓜蜜桃,只喜好甜美凛冽的冰雪荔枝膏水。
内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都感染了她的气味。
周瑛华还未行动,卫泽仿佛比她更加迫不及待,直接拿了金印,塞在她手内心,欢乐道:“可算好了,我们回宫罢,别累着了。”
可三年多了,永宁侯府到处还能见着她留下的陈迹,他不管走到哪个僻静角落,脑海中都会浮起她的音容笑容。
周瑛华蓦地一怔,羞窘之意如潮流般尽数褪去,香汤浸润的温热肌肤顷刻凉如冰雪。
周瑛华悄悄惊呼一声,下认识想要挣扎,卫泽促狭一笑,收紧双臂,抱得更紧:“别怕。”
阮伯生堆叠起满脸笑容,捧着册书宝玺,奉到周瑛华跟前:“请娘娘接印。”
暮春时节,她常常领着族中未出阁的表姐妹们,在花架下打秋千。
当时他多数在书房中措置公事,每逢阴沉春日,总能闻声内院传来一阵阵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
“你!”周瑛华吓得不轻,脸颊像染了落日西下时的光辉云霞,红得似要滴下几滴蜡泪,一时情急,伸手去推卫泽:“你快出去!我要睡了。”
如果周瑛华的呈现是他杀死薛寄素的报应,这时候再惊骇懊悔,不过是徒劳,还不如做好筹办,等着周瑛华的下一步行动。
“但是皇上,命妇们已经等了两个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