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本日,冯宝晴还记得那天吃过的点心分外酥软甜腻,午后的日晖透过蓊郁繁密的枝叶,洒在几人身上,星星点点,在轻浮的纱衫上镀了层温和的晕光,恍若梦中。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捏了块方块状的绿豆糕递到冯宝姬面前,“哥哥也吃。”
少女落落风雅,仰着脸,任她打量。
冯宝晴并未见过故去的舅母薛寄素年青时的模样,但她晓得,先舅母十四岁那年初嫁娘舅崔泠时,该当和现在的周皇后普通无二。
这嬷嬷是将军夫人崔滟的陪嫁,原是永宁侯老夫人孟氏身边的丫环,在府里夙来是说一不二的,连冯尧见了她都得尊她一声“大娘”,她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冯宝晴院子里的丫环婆子都怕她。
少女的嗓音莫名熟谙,周瑛华心中一动,目光落在答话的少女身上。
据丫头们私底下说,薛寄素是奉旨嫁入永宁侯府的,她不被外祖母孟氏所喜,同小姑子崔滟的干系也不好,和娘舅崔泠也只是相敬如宾罢了,在侯府如同伶仃。
冯宝晴和薛寄素不算靠近,不过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舅母薛寄素时的景象。
周瑛华沉默不语,嘴角模糊含笑,恰是要听她们哭,才成心机呢!
舅母孟巧曼这些时一向在和冯宝晴念叨,说周皇后是薛寄素的灵魂,她是来找崔家人报仇的。
戍卫手执缨枪,岿然不动。
孟巧曼啊孟巧曼,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当年你始终未曾透露对崔泠的绮思,而是一向躲在孟氏和崔滟背后,极尽教唆之事。现在又躲在深宅大院当中,让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替你打头阵,公然是江山易改,赋性难移。
孟家一名侯夫人嘲笑连连,口中喝道:“皇后这是想把我们全都囚禁起来吗?”
卫泽拍拍衣衿,跟着起家:“一群人在那儿哭哭啼啼的,好没意义。”
世人只觉寒光凛冽,一时鸦雀无声。
冯宝晴一怔,这才重视到冯宝姬并不是伶仃来的,他身边站着一个服饰素雅、面庞娟秀的女子。
冯宝晴一脸安然,任周瑛华打量,但掩在大氅下的双手却忍不住紧紧蜷握:
唯有一个身披轻绡大氅的少女越众而出,徐行走到辇车旁,欠一欠身,柔声道:“皇后娘娘美意,臣女们幸运之至。不过湖上风大,几位夫人年龄已高,吹了冷风,身材有些不适,怕扰了娘娘的雅兴,这才不得不提早离席。”
觉得周瑛华被骄阳晒到了,卫泽扬起衣袖,挡住她面前的日光,表示宫女撑起罗障。
薛寄素含笑看着他们兄妹,圆圆的杏眼弯成两钩新月。
薛寄素应了一声,笑着抱起她,在她脸颊亲了一口,牵起冯宝姬的手,带着他们兄妹一径到了后花圃。
他掩下心中疑问,揽住周瑛华的肩膀,柔声道:“既然阿素没有兴趣,那就算了,我们回含章殿去。”
有人连声谩骂周瑛华,有人躲在人群中不敢吱声,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报出自家丈夫的官职,喝令宫人们放她们出去。
而冯宝晴,豆蔻韶华,芳华幼年,本觉得先舅母会逐步从她的生射中褪去统统色彩,直至完整消逝,没想到竟然又见到一个新鲜非常、和先舅母生得一模一样的周皇后。
午后,院子里响起一阵轻声笑语,甜而柔,像方才从蒸笼中捧出的白糖米糕。
冯宝晴不晓得周皇后和先舅母薛寄素有甚么干系,可嫡母崔滟无缘无端,俄然抛下京中繁华,远赴五台山;而本来就缠绵病榻的孟巧曼在看到宫中赐下的几盒花茶以后,病势更加沉重;娘舅崔泠眉头紧皱,整天不见人影;父亲冯尧一变态态,没和小妾姨娘们调笑打闹,而是住进虎帐里,数日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