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置气,“我就没有一星儿好的,叫别人这么嫌弃还做皮赖子。天下男人死绝了,如何非嫁他周安良?不是他瞧不上我,我也看不起他。他是甚么人,周大娘苦日子里硬挤糖汁儿泡大的。爷爷您内心明镜儿似的,非把我往火坑里推有甚么意义?不嫁摆布我一小我,内心头欢愉。如果嫁了,岂有一时好日子过?不是他休了我,就是我手刃了他!”
苏一沿桌边坐下,晓得周大娘这话说得实诚。她男人死得早,孀妇赋闲的没有靠头。家里穷极卖了屋子,得亏苏一爹娘搭了把手,给了三间小屋住着。常日里也见不得她艰巨,多少帮衬些。用苏一爹的话,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眼看着她一家跳白水河去。这事不好,丧知己。
苏家的这份恩典,在周大娘内心打了烙,向来也没健忘过。现在还住着人家的三间房舍,凡是内心有血还热的,也都不能忘了,怕雨地里引雷劈,给人留话把儿,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苏太公惯常不会拉拢事儿,被苏一这么一说,话也不知从哪头再挑起来讲了。他摆了摆手,道先把饭吃了。这事儿他说不来,等着周大娘那处再来讲和罢了。
苏一撂动手里的锅盖,拉下袖子来桌边,“才刚吵过,您又给我们送吃的,安良和放心少不得又得唠叨您胳膊肘子往咱家拐,让您难做人。”两家干系奥妙,已是老久的事了。难为周大娘还一向帮衬她和苏太公,两边圆和。
苏一低头喝粥,慢咽下去,“人家心气儿高,瞧不上我做媳妇儿,说我没皮没脸赖着他。贬损了一通,又说我是打小没娘管的,野着到大的。我平生没甚么听不得的,也就听不得人说我没爹教没娘管。爷爷和大娘想拉拢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搭力量。你们当我们是两小无猜混吵混闹玩儿一样,却不是,我与周家那兄妹俩,是骨子里的两看相厌,就不是一道儿上的。”
周大娘抿声儿,袍子搁在手内心捻了捻,像是豁出去了普通,瞧向苏一,“有些话大娘说出来,你别怪大娘。大了不说,镰刀湾地界上,有几个十七八还未嫁人的女人?到现在,上门向太公来提亲的有几个?一个也没有。因着甚么?一一你不焦急,你爷爷焦急,我是跟着上火。这世道难,没爹没娘的,端庄人家都不想娶。总有那一套事理,怕是没教养的,娶妻得娶贤不是?你又惯是会舞刀弄枪的,人都惧着你。大娘是看着你长大的,晓得你的品性,不高看也不虚捧。嫁给安良,有我给你撑着腰,总比嫁去别处服侍刻薄老婆婆要强很多。受了委曲,转头撑腰的娘家也没有,如何生受?眼下这是你最好的门路,你如何不懂大娘的一片苦心?安良他不肯意,又岂能做主?他不过跟我嘴硬两句,到头来还是听我的。你听大娘的话,别拖成了老女人。到时候,叫你爷爷的脸面往那边摆呢?”
苏一操着极其平常的语气, 苏太公却仍从音缝儿里听出了凶恶。他顿下步子,回身叱她胡涂,“王府是留着给我们抄道儿的地界?今儿你运气足, 刀口上擦一遭手脚不缺地返来了。凡是有个闪失, 缺了哪一处, 我把自个儿胳膊腿儿撅折了也不能下头见你爹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