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道:“谢大人既然认定杨宫主的失落与鄙人有关,沈某百口莫辩。”他躬身行了一礼,“清者自清。谢大人既然思疑沈某,就请谢大人搜索归雁庄,沈某毫不禁止。”
沈碧秋很快来到了前厅。他穿戴一件湖纱的藕色长衫,戴着一顶儒冠,一派墨客打扮。他径直走到谢婉芝面前,躬身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门生拜见道台大人。”
沈碧秋道:“请大人恕罪。事关奥妙,门生不敢妄言。大人如有疑虑,可亲身上奏岷王殿下。也请大人谅解门生的苦处,实在是王命难违。”
谢婉芝合上扇子,连笑轻易随之敛去,道:“皇宗子月余前单身来到江南道,却无端失落。子衿晓得他去了那里吗?”
谢婉芝的目光深幽,缓缓道:“皇宗子乃是将军独一的骨肉。子衿,我不清楚到底是甚么事让你同将军反目成仇,而我也不信你是一个妄图权势与繁华的小人。欧阳长雄毕竟曾救过你的性命,你莫非忍心叫欧阳氏绝后么!”
谢婉芝的拜访叫沈眉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他与谢婉芝了解固然将近三十年,但谢婉芝在江南道为官这二十年来,二人却从未坐下来好好谈上一回,最多也只是场面上的客气罢了。
谢婉芝点头道:“沈公子至纯至孝,令堂在泉下自当欣喜。”
谢婉芝嘲笑道:“想不到你我了解一场,却要落得兵戎相见的境地。若派官兵搜索便能找到蛛丝马迹,我又何必忧??”她神采庄严,让人望而生畏,“听闻你家公子乃是岷王殿下的肱骨,不知可否引来一见?本官有几句话,要就教沈公子。”
谢婉芝猛地将手中的茶盅一扣,厉声道:“一派胡言!沈眉!开打趣也该有个分寸,小环姊姊怎会嫁你为妻?她明显是……”
谢婉芝温婉笑道:“不必多礼。”她娴娴指着一旁的座椅,“沈公子请坐。”
沈眉含笑道:“昔日的康桥八艳之首苏小环,谢大人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沈碧秋道:“启禀大人,家母不幸已仙逝多年,门生当时髦未记事,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沈碧秋道:“门生影象当中,家母固然体弱多病,却暖和澹泊,并未曾有过怨怼之情。”
谢婉芝的面色一沉:“那么,沈公子以为,皇命和王命,哪个更加要紧?”
沈碧秋作揖道:“谢大人,您与家母亦算是故交,门生冒昧,唤大人一声姨母。”他长叹一声,“现在多事之秋,门生自忖身处风波之口,本身难保,幸而多病之身,得以保全性命于南亩。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岷王殿下权势滔天,门生不敢违逆,亦不敢置沈氏一门于水火。自古忠孝不能分身,若实在逼到急处,门生唯有捐躯取义,于地府之下,亦好向家母交代。”
谢婉芝并不起家,端坐在案前,叶云舒侍立于侧。谢婉芝抿了一口茶:“子衿兄府中的茶味道极好。”她缓缓展开手中的折扇,“提及来,本官已经有多少年没喝过子衿兄沏的茶了?”她轻摇折扇,莞尔笑道,“也快有二十七年了吧,光阴真是不饶人,转眼间你我都已经老了。”
沈碧秋道:“门生不敢。”他面露忐忑之色,“父亲大人尚且站着,为人子者岂敢稍坐?于礼分歧,亦有违孝义。”
谢婉芝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着冲动的情感,缓缓道:“欧阳将军与苏小环之间的旧事,我最清楚不过,你不必用心说这些来混合视听。”她的目光落在沈碧秋的身上,细心打量着,“你是苏小环的儿子?”
厅堂里的氛围蓦地间变得压抑起来。一时候,谁都不再说话,唯有相互的呼吸声清楚可闻。谢婉芝只是坐着喝茶,叶云舒垂手而立,目不斜视,而沈眉寂静地站着,连惯常的笑容都收敛了,两人仿佛都沉浸在旧事当中,却又各怀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