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吃酒的阿谁同窗姓石名光禄,是缮国公家嫡支的后辈,他堂兄就是石光珠。他家算起来也是荣府的世交了。去岁上缮国公诰命亡故,这还是出了孝期办的头一次私宴。石光禄和冯子荣一贯好,冯子荣提了一句,就把贾环捎上了。
霁月晓得他本日要去别人家赴宴,早备好了本日要穿的衣裳,忙出来抱出来,提起来给他看,口里笑道:“这是本年针线上新作的,还没过水呢,昨日才送来。”贾环就着她的手看了一回,见是一件崭新的藏青色袍子,内里搭着红色箭袖,石青褂子,一套齐划一整,很合适见客,便点头说:“很好,就是如许。”
一时撤了席,石光禄还命摆上果品来,留人吃果子。众同窗也有留的,也有走的。贾环便回家去了。因酒上了头,便在小书房的榻上歇了一回。醒来吃了一盏酽酽的茶,想起霁月所言,遂起家往探春处而去。
至十五日交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贾环年前略染了风寒,便报了病,此时正在房内沉甜睡着,并未随父兄一道等待。
冯子荣一身暗红锦衣,头束金冠,发上又插着梅花头紫玉簪,模样非常之骚包,见了他,招手笑道:“环三你来,就等你了!”贾环四下一看,公然见人已来了十之*,忙道:“小弟来晚了,自罚三杯。”说着连斟三杯吃了。一窗友笑道:“你倒机警,我们才想着换大碗灌你,你就认罚了。罢,罢,本日就饶过你一回。”贾环便入了席,与同席说些不相干的闲话儿。
骑着马到了石家,角门上马,早有几个有眼色的使唤人上来阿谀,桐叶跟着人去栓马,贾环便跟着人出来。自甬道至花厅,一起上尽是锦袍华服之人,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
菜过五味,贾环告了罪出去解手,石光禄忙命小幺儿领着他去,因笑道:“你少来我家,别走迷了。”贾环没多想,拱拱手谢过。那小幺儿公然领着他出去园子里,往僻静处解了手,又殷勤道:“您少坐,我去给您打水净手。”贾环漫应了,就往一块大青石上坐了,支着头吹冷风。坐了一会儿,没比及那小幺儿返来,反见着一锦衣玉冠的公子领着一侍从过来,见着他,转头叮咛了一句,那侍从就站住了脚,他单身过来。
花厅外日光铺地,黄花灿灿,廊道内也是一盆盆各色的菊花,各种宝贵,各各动听。贾环才一迈进厅内,就有冯子荣的小厮过来接着,一起带到冯子荣那一席上。
两人在探春房里坐定了,探春叮咛丫头往厨房里要糕去:“说与他们,要一碟子豌豆黄,一碟子和合酥。”把丫头们打收回去了。贾环方笑道:“姐姐叫我是甚么事?”没了外人,探春挂下脸来,抱怨道:“不是我非要说她不好,实在是她为人也太胡涂了些,叫人一挑拨,就中了人家的计,当在前头冲锋陷阵起来。若不是养了我和你,谁放她在眼睛里呢!”贾环听她这么说,知事出有因,忙扣问内幕。探春便说了。本来是凤姐儿放利钱,扣下了底下人的月例不发,有人不忿,又不敢直接对上凤姐,不知如何说动了赵姨娘的心,叫她去和凤姐儿闹。赵姨娘倒也不算顶胡涂,也怕凤姐儿,并不敢闹得过分,只是到底形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连王夫人都轰动了。贾环听了,深思好久,看一眼探春,只道:“我晓得了,你放心罢。”并不肯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