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又将世人之作赏玩一回,大师谈笑一回就散了。贾环说身上另有些不好,辞了出去,自回房去。一屋子的丫头们,也有告了假家去吃年茶的,也有各处走动寻小姊妹说话去的,也有瞅了空儿往当差的支属们处相互厮见的。门帘子大开,桌子上也是乱的,椅子绣凳也是乱的,一地的瓜子壳干果皮,叫人连一下脚地亦难寻。只要一小丫头执了笤帚在扫,见贾环返来了,忙叫一声“三爷”上来奉侍。
行动间虽有些严峻,倒还蛮落落风雅的,偶一抬脸,生得也是好细巧娟秀的模样儿。
宁府里好热烈,诸般列举,□□铺陈,入目皆是繁华斑斓。贾环与宝玉同坐一席,遥遥的对薛蟠点头笑了笑。薛蟠也回以一笑。戏台子上演的是《丁郎认父》、《黄伯央大摆阴魂阵》,更有《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等类的戏文,台上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直闹得人头疼。贾环看看摆布,族里的兄弟们正喝酒取乐,也有说话儿的,也有看戏的,乃至于形状不堪的也有,贾珍满面东风的和个不熟谙的人说话,贾蓉脸上笑嘻嘻的,显见得已是有些放浪了。一转脸,只见宝玉走了,便与尤氏说了一声儿也走了。尤氏成心留他,见他神采不大好,便说:“早归去也好,归去歇着,我倒忘了你大病才愈了。”叫婆子跟着送了他去。
屋里只剩下了赵姨娘与贾环二人。贾环也不出声,只看着赵姨娘,仿佛全然没看到她的神采一样。赵姨娘扭捏了一会儿,眉毛绞得成了毛毛虫,好半晌才讪讪道:“你常日里照拂你娘舅之处,你娘舅家去都说了。现在你肯拉拔他,也不枉了我生你一场。你是个有知己的,不像你阿谁狠心的三姐姐……”絮干脆叨,说了很多探春的不好。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女儿也是积怨好久。
本来小红这个丫头,夙来有些心高,恰与蕊书撞了脾气,便不招后者喜好。这会儿见小红与贾环说话,更不敢问贾环,实则内心已定了小红之罪,只策画着往那边使力将这个祸害弄走了才好。本身揭开自厨房带回的提盒,将补药打发贾环吃。贾环却不吃,两人推拒了好一会儿。
黛玉歪头一笑,酒窝里活像盛了蜜,娇俏得紧:“如何说?”她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这么似是而非的问一句。
赵姨娘猜疑地看她:“不是你们昧下甚么了罢?如何就这么些东西?”蕊书叫屈道:“可真是冤死我们了!爷进了学,四时八节奉与先生的礼,与同窗来往应酬,哪一样儿不要钱?姨娘说得轻巧,高低两片嘴皮子一碰,竟提及如许没根由的话来!”赵姨娘脸涨红了,指着她厉声道:“我不过是问一句,就招出你这一长串子来!”拉着贾环要叫他评理。
赵姨娘这才开了脸,又要吃茶吃点心,把蕊书教唆出去了。蕊书不动声色,只向贾环看了一眼,见着他微微点头,这才端着托盘出去了。
贾环便出去站在台阶上,叫蕊书打发人往霁月那边取钥匙去。蕊书会心,回道:“霁月跟着她姐姐家去吃茶了,爷等等,我这就打发人找她去。”说着走到二门上,与个戏耍的小幺儿抓了一把糖果,如此这般,教了他往霁月家里去。那小幺儿半天返来,公然带返来一串钥匙,先笑嘻嘻地伸手问蕊书讨果子吃。蕊书又抓了一把与了他,方返来了。归去启了箱子,却只要些碎银子铜钱,并积年来积累下的金银锞子,几个项圈儿还是小时候戴的。
窗别传来赵姨娘的声音,中气实足的:“他不想吃,你硬塞甚么?主子吃不吃倒要受你管不成?没个眼色!”说着自掀了帘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