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罢,自掀了帘子出来,只见迎春探春姊妹正在窗下下围棋。见他来了,探春随便地拿下巴点了点劈面,表示他本身坐下。迎春倒是昂首,暴露一个温和的笑,也没说话,只看向跟在他背面出去的周瑞家的。
他们贾家这两代倒也出了两个读书人,按说有些书香大族的根柢,一应内幕该是清楚的。可惜那两个读书人,一个死了,一个整日里神神道道的,还想着做神仙呢,只是一个靠不住。李纨之父现任着国子监祭酒,她家学渊源,对这些事也该熟谙的,只是寡嫂和小叔子,即使是没长大的小叔子,讲究些的,也该避讳着些。贾环小时非常谨慎,听嬷嬷们说甚么就是甚么,及长,晓得了端方应用的矫捷性,也避讳风俗了,倒不好去打搅李纨的。现在有了曾先生指导,倒实在补上了一块儿短板。
贾环这才恍忽记起,克日贾母因说孙女儿多了,挤在一处不便,便做主将迎春姊妹三个挪到了王夫人屋后三间抱厦里居住,身边只留了宝玉黛玉两个,又命李纨看管伴随她们姊妹。迎春几个素知宝玉是极得宠的,再有一个黛玉,本是投奔了来的,也不与她争,就从命搬了这边来。
这日,他因连日闷头读书读得烦了,便抛书弃卷,也不要丫头们跟着,信步而行,顺道逛到了王夫人正房背面。只见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仓促畴昔,忙叫住道:“周姐姐,你仓促忙忙的,这是做甚么去?”
她本意大抵是想要做出世气嗔怒的模样来,无法修炼不到家,看上去活像是翻了死鱼眼。贾环喷笑,转头看去,却见着窗前挂着他前年送给惜春的走马灯。正巧此时吹了一阵儿小风,灯笼就跟着滴溜溜打起转来。
他打眼一看,那灯笼有一面仿佛有些焦黑陈迹,心下起疑,凑畴昔一看,公然有一面破了个拇指大的小洞,长长一道焦痕。因问道:“如何破了?”惜春烦恼道:“年前云姐姐过来顽,哄了我的灯去,不知如何燎了一道。”她说的这位云姐姐,倒是忠靖侯史鼎的侄女儿,贾母的侄孙女儿史湘云。贾环听出她话中有些烦恼之意,便安抚道:“不要紧,等我重裁个罩子来换了,也是一样的。”惜春道:“那如何一样?这上面的画儿我是极喜好的。就是再画,也没一样的了。”
就因为这个,他从不对惜春的这一偏向颁发定见,只是公开里忧心罢了。这时也是如此。他和惜春一块儿筹议了走马灯的新罩子上的花腔儿,又取小毫画了几笔简图。两人商讨定了,又畴昔看一回探春和迎春下棋。探春不大安闲,便叮咛他道:“你不忙,替我跑个腿儿。前日借了林姐姐一部书,现在看完了,你替我跑一趟,还了她去。”贾环忙应了,取了书往黛玉那边去。
惜春就来接了,贾环见她也是不在乎地顺手拿了两枝,忙止住道:“嗳,别戴这个,你戴这个,不如戴阿谁都雅呢,”说着向盒里捡了一枝出来,给她佩在头上。小丫头机警地拿了小靶镜过来,惜春向镜内瞅了一瞅,公然比本身拿的都雅,内心欢畅了,大眼睛一转,笑问他道:“我戴着这个欠都雅,那谁戴着都雅?”贾环一时不防她,脱口道:“天然是林姐姐了。”话一出口,就见她斜着眼看过来。
本来王夫人这一贯崇佛,在院子里专辟了个小佛堂不说,闲来无事,常在内里念佛,又定日子吃斋,不像大师掌事的夫人,倒活似个在家的居士。贾环也曾给那小佛堂抄了很多经。但他还记取,在他刚来的那两年,王夫人还是个非常风风火火的妇人,说话清脆,行事痛快,虽也敬僧崇佛,却绝少念佛的,不过逢年过节给庙里布施些银米罢了。大抵是从贾珠去了以后,她内心的痛苦无处排解,才垂垂的变成现在如许。家里家外都说她更加像个菩萨样儿。可要贾环说,与其说她向佛,不如说她是求个心灵依托。那些姑子们常常虚言哄她说布施削发人可积功德,惠及子孙,正说中了她的芥蒂――既悲伤贾珠早逝,又有一层隐忧,怕宝玉也养不大――引得她更加沉迷那些佛道功德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