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道:“但说无妨。”
“那小牲口嫌我们臭呢。”弟子笑骂,“哪天叼了知名居的鸟儿,看它还清闲。”
成帝摆手:“侯爷之子岂是凡人,不必妄自陋劣。何况,你才二十三岁,一辈子待在塞北也闷了些,留下来闯荡闯荡也好。”
条分缕析,利弊起因列得一清二楚,全等天子决计。成帝敛目,似是暗忖其言,这空地,陈若吟一哂:“太傅所言,非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乾岭再远也是大雍的地盘,江湖人再凶蛮也要受朝廷的管束。何况,其他官员怎能与定北侯之子相较?霍将军早封少年豪杰,军功卓著,会对于不了戋戋江湖人?”
是夜,曲鸾台,红烛三百根,灯火熏燎漫漫的夜。乐工架琴拨弦,淌出一支清闲曲,小方几,蚕丝蒲罗,温酒搭着山珍。御侍跪旁斟酒,霍临风拈杯,仰颈饮下时瞥见劈面一人。
未待详思,侍官来唤,引他父子二人入宫苑憩息。
“侯爷大步流星,叫鄙人好追。”陈若吟抚须,凤眼含笑,漏点点精光,“本想请侯爷到府中一叙,既然宫中设席,那你我二人定要对酌几杯。”
陈若吟一愣,世人俱是一愣,都觉得太傅要与丞相激辩来回,这蓦地认同实在难料。沈问道撩袍,行跪礼:“皇上,依丞相所见,霍将军前去西乾岭,定能掣肘草泽贼子,只不过……”
沈问道曰:“回皇上,朝堂以外江湖之大,西乾岭实在不算良处。一来,西乾岭路遥,居长河以南,恐霍将军难以适应;二来,听闻江湖恶霸占有此中,多年来上任官员深受其害,万分凶恶。故臣觉得,让霍将军前去实在不当。”
满庭官员跪地齐呼,贺大雍,贺天子,惯有的朝堂法则。呼声毕,一人出列,道:“皇上,霍将军勇猛善战,实在是不成多得的人才。”
眼下时命如此,却非穷途末路,好酒,藏于深巷犹可闻,将才,手心有兵,便可颠覆六合。为避嫌,沈问道说罢大步走远,先去了。
整座冷桑山都是那山猫的地盘,遑论不凡宫,但它唯独不敢靠近知名居。曾有一回,乳白碎石间,一地乳白鸽子咕啾,它龇着獠牙来袭。容落云临窗瞧见,噙着果脯,吐出果核在指尖弹飞。
霍临风心念一震,感激以外,重生敬佩,他转去看父亲,发觉霍钊竟滞着脸面……
“侯爷过谦。”陈若吟笑得客气,向成帝作揖,“皇上,边关承平,关内方可无忧,霍将军此军功不成没。臣多事,想为霍将军求一份长远的恩赏。”
山猫中招,没扑到鸽子便翻滚在地,嘶叫了整整半柱香的工夫。信鸽入笼,容落云慢腾腾走出来,哈腰探手覆上山猫的后颈,运巧劲儿一捋,山猫顿时仓惶地蹿了。
霍钊揣动手:“天然,丞相能言善辩,该好好润润嗓子。”
隔着腰肢款摆的舞姬,看不清楚。那人与霍钊和陈若吟年事相仿,却无铜浇铁铸之身材,也无目露精光之面相,静如沉水,惨白清癯,周身散着儒雅书卷气,在这靡靡夜宴中煞是打眼。
平常的恭维话,可只言片语到了朝中,也就不平常了。说话的人约莫四十五六,冠下发丝却灰白大半,浅淡眉,丹凤眼,眼间川字纹颇深,想来忧心劳累。
霍钊抱拳,谢了一谢。沈问道褪去铿锵之音,极平淡地说:“欲织蜀锦袍,偏得苎麻衣,不成汲汲,且当卧薪。”
时候到了,退朝,成帝搭着内侍的胳膊,一向身一抬眼,淌着繁华气和说一不二的严肃。只说留下,还不决去处,彻夜设席为定北侯父子拂尘,再行商讨。
朝臣跪送,散了,霍临风跟着霍钊离殿,三两步叫陈若吟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