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铮揉眼爬起来,推窗,叫冷风一扑复苏过来。他一望便知,折回床边,隔着一层轻纱私语:“少爷,来了一队兵,中冠,官服深豆青,白贴里,各骑马佩刀。”
驿馆中,亲卫军调班值守,站立如铁壁。馆内配房倒灯火和顺,父子俩还没睡,老的床边抚剑,小的倚着窗,招逗落于窗台的一只鹧鸪。
跶跶的,不远处一队弟子巡值而来,霍临传闻声翻至后山分开。冷桑山孤寒透黑,略不留意便会磕绊,他却念念不忘地又将前情续上。
“爹,早点安息,我给你吹灯。”霍临风说罢,停了停,“你归塞北,我赴江南,也不知何时才气父子相聚。”
仅一盏,暗沉沉的,和外间灯火相去甚远。此人却不点旁的了,开柜,遴选一块蘅芜香,扑灭搁入小铜炉。忙活完这些,他挪到床边悄悄坐下。
猜不透、想不通,究竟是何人?
只听那人语气张扬:“听好了!我就是玉面弯刀客——小财神陆准。”
霍临风瞧得逼真,却不动,等着对方报上名号。
“哦?”霍临风反问,“你以为劫我有多大胜算?”
沈舟仍惊着脸,踱至沈问道跟前,伏低半蹲:“爹, 可定北侯……”
这是间上房,开着花窗,挽着竹帘,一道月白身影掠入房中。他悄悄落地,熟门熟路地取了引火奴,踱至榻边将一架三彩灯点上。
一碗面冷得不香了,沈问道叫沈舟扶着,从侧门入了内堂。他本偶然卖霍钊情面,放弃唐祯之故,单是违背圣意便充足冒险。可,风骨未销,夹着尾巴十数载,本来还剩着点君子胸怀。
沈问道端碗篦一口汤,待胃里轰的一热, 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说:“旨意已定, 霍临风调派西乾岭,估计很快便解缆。”
那是波旧事。
唐祯狠遭陈若吟妒忌,然他谨慎,安守朝纲,经心佐三皇子前后。时年三皇子八岁,经唐祯教培,在一众皇子里出类拔萃,已难掩锋芒。
骁卫问道:“来者何人?!”
到山脚,回堆栈该向北,霍临风却定了定,朝着西边长河去了。
“哎……”杜铮含糊一声,没醒透。
近半月,离西乾岭终究不过百里,傍晚入驿站歇脚,霍临风望着远山一怔。青山连缀,润如蒙雾,半轮夕阳挂着,一片红霞绿意冲撞。这日日都有的景儿,美得民气头一紧。
杜铮咕哝:“去呀,没我服侍,少爷咋活呢……”
一听令,退居角落的霍家铁骑纷繁行动,牵缰呼号,泄出刀口舔血的气势,余兵四惊,不沉稳的已神采大变。
外头声色惑人,他悄悄的,像来错处所。一阵莲步忽至,藕臂排闼,暴露张祸国的脸来:“落云,何时到的?”
霍临风心中稀有,骁卫军,看来是“护”他下江南。一猛子坐起,凛着目,极倨傲地努努下巴。杜铮会心,开门驴蒙皋比:“还愣着干啥,将军醒了,巴巴儿服侍着!”
当夜一过,晨雾正浓便赶路,预备本日达到西乾岭。南边林深,树密水盈颇不好走,晌午水囊喝空,大师均有些怠倦。
容落云的胞姐乃朝暮楼的花魁,申明边幅国色天香,那以此推来,容落云的姿容想必亦非等闲。
据传霍临风那年六岁,亲眼目睹了那一幕。而唐祯留下的遗物,除却那本《孽镜》,别无其他。
定是他佛龛前浑言,遭罚了。
霍临风发笑放手,滚进床里再不吭声,双眸一合且寻周公。陈若吟有句话说得没错,既来之则安之,沈问道说得更好,将才,手心有兵便可颠覆六合。他掂掇着这两句,半柱香工夫,稳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