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风俄然问:“四宫主,我大你九岁,你仿佛却很乐意与我玩儿?”
陆准平日里锦衣华冠, 恨不得堆金叠玉, 腰间荷包更是无一刻干瘪。现在却天翻地覆, 粗麻短打, 素纱冠, 眉间愁来去, 叫人感慨繁华如流云。
容落云跟着笑:“三千烦恼丝,秃便秃了。”
“鸟叫普通,大点声!”歌声起,霍临风刺儿一句,抽出匕首,刃上不知凝着谁的血。他割了片羊腿肉,嚼完顺口酒,那歌声清脆了。
霍临风潜伏水中判定不着力道,又是个蛮兵强将,因而猛地一拉。
霍临风低首一瞧,容落云的白绫鞋蹬着他的心口,腿微蜷,以防他逼近。这一脚有些力道,将贰心跳都踩漏一拍……
容落云驳道:“命门脆得像纸,你这大弟子未免娇弱了些。”走近至擦肩,他眼尾看人尽露骄贵,“你觉得我情愿碰你?”
这便是无战时的糊口,日复一日有股别样的安稳。
……哀切得叫人肉痛。
容落云满面骇然,身材被拽向前去,巨石湿滑难以均衡,他抛开竹竿跌下湖中。
湖水深难触底,愈游愈冷,近半柱香工夫才穿越至洞口。顷刻亮了,天蓝水碧望不到头,一团团红鲤泛着光,如同吉祥。刁玉良说:“一人捉两条,带归去给二哥。”
他有只鹰骨笛,手掌大,吹出来的声儿煞是哀婉。将来某天,或许三十岁、五十岁、命好的话,七老八十?总之,他这平生,死,定要战死在疆场,当然,若当时四海承平,浑当他胡想。
于拐角处落地,倏一回身和奔驰的马车劈面。
陆准一脸仓惶,沉默半晌道:“二哥,你说得定不会错。”
容落云眼神涣散,碧水而出,眼眶却红十足的,受了冷,受了惊,与大杀四方时天翻地覆,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巨石上,木桶空空,容落云抱着竹竿垂着头,头顶叶密,裂缝中漏下点点光斑掉他身上。湖水晶光潋滟,他晶晶亮地小寐,游鱼都不舍得咬钩扰他的清梦。
霍临风纳罕更甚,他初入江湖乃知名之辈,容落云为何选他?既然加注,申明对他很有信心,容落云又那里来的信心?
落水的一刹时,他的脸上赤色尽褪,周遭湖水将他淹没,下坠着,下坠着,衣袍四荡如同飘摇的浮萍。
容落云噎住,心中暗骂一句难缠,然后佯装承诺:“你在门外等我,排完这一局我便陪你去。”说罢,陆准乖乖地关门等候,听动静,还在外厅扒拉他的果子吃。
待马车垂垂安稳,容落云放下腿,假装无事地把玩腰间玉佩。霍临风捂着心口坐好,兀自解释:“我有分寸,不会砸着你的。”
当真是条大的,八尺不足,一身铁打骨肉,正死死地咬钩不放。容落云站起家用力拽,仍不可,谨慎翼翼地靠近半步,便胆怯得再不敢向前。
卧房里,容落云行动稍顿,轻之又轻地穿好外袍。推窗扶棂,他撇下陆准纵身飞掠,一口气出了知名居,又蜻蜓点水赶了一段。
遭人背后嚼舌,陆准鼻腔发痒:“——阿嚏!”
霍临风一甩马鞭,朝着宫门奔驰而去。
恶战,还活着,便是赚了、是积了德、是祖坟泛了青烟。
霍临风着一身素甲,精力头吊得足足的,将巡城的、探信的、留营的一一安排安妥。天明便练习,抱肘穿越群兵之间,喊号子,加沙囊,罚起人来奇招百出,连口含黄沙都干过。
“……”霍临风愣住,“拿我作赌?”
刁玉良答:“灵碧汤。”
刁玉良咯咯笑:“二哥,要扯秃我了。”
好歹是侯府的少爷、塞北的将军,谈不上娇生惯养,那也是丫环小厮、管家老嬷捧着的,霍临风揉揉肩,不大欢畅地说:“宫主好凶,总对人又蹬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