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老衲人……
比如,暗下去的黑夜。
“殿下且讲。”
――是啊,母妃晓得。但是,这是母妃的念想啊。就算晓得没用,为了这点念想,也得点上一盏。
这些都是没用的。
耳边不期然又响起母妃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恰好和云七夜的声音融会在了一起。时隔多年,不想竟然还会有报酬他求这些东西。
一字一句打在心上,抽疼。宁止扭头看着云七夜,毫不粉饰面上的嗤笑,“你不是很恨我么?为甚么还要专门给我求这类东西,你明晓得我用不着。”
“咳咳咳。”伸直在床上,他试图动一解缆子,不防备胸口顷刻传来锥心的疼,而后伸展至周身。
他的前额特别大,的确和脸部不太相称。脸盘的表面也很怪,因为统统的牙齿全数脱落了。他细心观赏着宁止的眉宇面相,复而又看他的手掌,老衲人的眼睛里闪烁着聪明的光芒,又灵敏,又详确,令人几近感觉他有神通,深不成测。
手里,那只小小的安然符,被他握得愈发紧。
她望着垂垂消逝不见的宁止,眸色庞大。
好久没有停歇的咳声,他一手撑住雕栏,一手掩嘴,脸颊憋得通红。有两个字在唇边盘桓,他想要说出来,但是却咳得没法启唇,就那样哽在了喉间,胸口抽疼。
“哎,劫数呐。”出云一身喟叹,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止,情深不寿。“或许,是殿下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并且为她折损了数年的命数。”
被宁止的话说得脑筋一懵,她不晓得他为甚么又动气了。但是恨么……
锥心砭骨的痛苦从胸口迸发,他咬牙,不肯发作。
比如,死。
这么焦急回屋,是怕她瞥见他病发的模样吧?
他苦撑着,到底是为了甚么?
闻言,宁止怔愣地看着掌间的纹路,错综庞大,生命线和情线确切交叉在了一起,之前仿佛不是如许的,他皱眉,“为何会如许?”
可生而为人,怎能不动情感?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六欲,人之底子。
眼看安然符离他而去,不知怎的,那一瞬,他竟然有些胆怯。
他的手再也握不住,任由那只安然符掉到了床下。
看着云七夜,他蓦地感觉有些乏了,想要回屋歇息了,“我要睡了,你自便。”
她怔愣半晌,淡淡道,“恨一小我会很累。有些人,你越是恨他,越会把他记得清楚。既是如此,我犯不着恨你。”
清楚想说“感谢”,但是平生安然,安康顺利,于他,不配。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信赖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有念想又如何,只会增加徒劳和烦恼罢了。
但是,
他将手掌闭合,心下暗忖,是不该来卜卦的。都是假的,长明灯是假的。卜卦预言,也是假的。都是世人一厢甘心的自我安抚罢了。
你要他,如何行尸走肉,不动情感?
出云和尚年已七旬,一双大眼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嘴里的牙也已经快脱光,手背上爬满了蚯蚓似的血管。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像是记录着他这些年来的各种过往。
他皱眉,将剩下的半碗药咕咚咕咚灌进了肚子里,冰冷苦涩的药汁,那样难闻的味道,几欲叫他作呕。
“云?”出云闭眼,半晌后开口,决然反对,“不是。”
有些东西不管你如何遁藏,老是逃不开。
“活下去……”
不成。
宁止心悸,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受,胸口仿佛被看不见的大石压住了般,揪扯压抑。
“殿下,待到了北齐,您去找找陆乙。出云大师正在本寺挂单,您能够去让他为您卜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