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贵祥叹了口气,“你如果去了,我身边就没个知心的人儿了,说实在的,我是打心眼里的舍不得。另有太子爷那儿,你对他如何样呢?去了昌瑞山就回不来了,你想好了?”
明天服侍的人是添禧,是崔贵祥收的二门徒。他从内间迎出来,笑着拱手,“哟,我们姑奶奶来了?”
崔渐渐用了一碗杏仁酪,抹着嘴道,“四月二十六是高天子的生忌,太皇太后要打发人上昌瑞山守陵,你如何说呢?是情愿去?还是留在宫里?”
锦书顺着说,“我师哥真仗义!”把吃食送到外屋去时,瞥见添禧和衣倒在躺椅里呼呼睡着了,便扯了毡子给他盖上,还回耳房里服侍崔贵祥吃喝。
崔贵祥笑道,“甚么是大孝?闺女和儿子不一样,平常能搀扶一把,说两句梯己话,就比甚么都强了?。”又说,“我闻声神武门上鸣钟了,是万岁爷銮驾回朝了?”
万岁爷回銮,大架式!满朝文武都上午门迎驾去,打响鞭儿,放炮杖,山呼万岁,热烈非常。
锦书抿着嘴笑,回身揭开食盒盖子,从里头端出一碟青花盘装的点心来,朝他跟前敬献了说,“我晓得您爱吃驴打滚,趁早托寿膳房瞿徒弟给开了个小灶,还是热乎的,您吃两块?”
没话说的!崔总管就是胃口再不好,瞧着闺女的一片孝心也不能不吃。约莫是心境开了,用起来特别的苦涩适口。他连连点头,对锦书道,“做得不错,经吃。你拿几块给你师哥送去,他受累了,昨晚守了我一早晨。唉,这是我那干儿都没办到的事,我这趟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之前对他没如何上心,谁晓得危难的关隘全仰仗他了。”
耳房的门开着,她迈腿出来,氛围里稠浊着安眠香的味道,窗户密闭着不透气,感受有些闷。
添禧接了她手里的提盒引她出来,边走边道,“昨儿太子爷打发太医正来给徒弟瞧了腿,那位太医真有点本领,找了个穴位按摩,等搓热了扎针放血,直放了小半碗去,都是玄色的瘀血,说这回能保徒弟三年不犯弊端。”
锦书道是,“不知如何是这时候回銮。”
锦书应下了,蹲身施礼拜别崔,才跨出门槛上廊子,头顶上隆隆的春雷震耳,眼看着要下雨了……
锦书怔住了,如何另有那一关呢?要他朱笔御批,他如果不承诺,想甚么辙都没用。不过倒也用不着把本身看得太重,人家一定把她瞧在眼里。她安然道,“我又不是哪块名牌上的人物,既然太皇太后这儿放人,万岁爷也没有不承诺的事理。反正先写上去再说,倘或批下来了就是我的造化了。”说着又哀哀看了崔总管一眼,“这紫禁城里没哪样是叫我沉沦的,出去了天高地大才是安闲人生,我独一放不下的就是您,幸亏您这么帮衬我,我管您叫干爸爸,却没在您跟前尽孝道,我对不住您。”
崔贵祥被她说得动容,不由红了眼眶,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你不消说,我这儿明镜似的。这世上啊,苦人多!我们算好的,吃喝不消愁,何况你另有太子爷的关照,说得白一点儿,另有圣眷,真要论起来,甚么都不消怕。至于那些争斗,宫里有,宅门里有,就是平凡人家也有,往哪儿逃是个腐败天下呢?踏结结实的,人生也就几十年,白驹过隙,转眼就到头了。”说罢笑了笑,“你还小,我和你说这些没旁的意义,不过是要让你明白这个理儿。”
崔总管说,“时候差未几了,你从速上值去吧!换个笑模样,万岁爷转头指定到慈宁宫存候,别叫他看着揪心,到时候又出费事事儿。”
依着他瞧,锦书想到昌瑞山避祸去,这事儿恐怕难成。天子是个如何样的脾气?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封世子,统领雄师在疆场上浴血奋战,然后位极九五,坐拥天下。他是个外向而刚强的性子,认准了一条道走到黑,谁劝也不顶用,他能放锦书出去?就算顾忌太子,他甘心把她圈禁到死,也不会让她到那千百里以外的皇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