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葆因他迩来与福全行迹渐疏,数次宴乐皆推故未赴,料必本日也是不去了,谁知闻声容若道:“拿大衣裳来,叫人备马。”忙服侍他换了衣裳,打发他出门。
他吃过早餐从上房里下来,却径直往书房里去。见了西席先生顾贞观负手立于廊上,看赏雪景。容若道:“如此好雪,必得二三老友,对雪小斟,方才风趣。”顾贞观笑道:“我亦正有此意。”容若便命人预备酒宴,请了诸位老友前来赏雪。这年春上开博学鸿儒科,所取严绳孙、徐乾学、姜辰英诸人皆授以翰林编修之职,素与容若交好,此时欣然赴约。至好老友,几日不见,自是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徐乾学便道:“本日之宴,无以佐兴,莫若以度曲为赛,失之者罚酒。”诸人莫不抚掌称妙。当下便掷色为令,第一个却恰好轮着顾贞观。容若笑道:“倒是梁汾得了头筹。”亲身执壶,与顾贞观满斟一杯,道:“愿梁汾满饮此杯,便咳珠唾玉,好教我等耳目一新。”
纳兰掌中那松鼠吱吱叫着冒死挣扎,却将纳兰掌上抓出数道极细的血痕。纳兰怕它乱挣逃脱,抽了腰带上扣的吩带,绕过它的小小的爪子,打了个结,那松鼠再也挣不得。纳兰便将它放入笼内,扣好了那精美的镀金搭锁。福全接畴昔,亲身递给梁九功捧了。雪天阴沉,夏季又短,不过半晌天气就暗淡下来,福全因天子是微行前来,老是忐忑不安。天子亦晓得他的心机,道:“朕归去,免得你们内心老是犯嘀咕。”福全道:“目睹只怕又要下雪了,路上又不好走,再过一会儿只怕天要黑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宫,也免得太皇太后、太后两位白叟家惦记,皇上保重圣躬,方是成全臣等。”
福全笑道:“当然记得,闹到连皇阿玛都晓得了,皇阿玛大怒,罚我们两个在奉先殿跪了足足两个时候,还是董鄂皇贵妃讨情……”说到这里蓦地内省讲错,戛但是止,神采不由有三分勉强。天子只作未觉,岔开话道:“你这园里的树,倒是极好。”面前乃是大片松林,掩着青砖粉壁。那松树皆是建园时即植,虽不甚粗,也总在二十余年高低,风过只听松涛滚滚如雷,大团大团的积雪从枝丫间落下来。忽见绒绒一团,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原是小小一只松鼠,见着有人,连爬带跳窜开。天子刹时心念一动,只叫道:“抓住它。”
福全却悄悄地将双掌一击,长窗之下的数名青衣小鬟,极是聪明,齐齐伸手将窗扇向内一拉,那船厅四周皆是长窗。世人不由微微一凛,却没意猜中的北风劈面,定睛一瞧,却本来那长窗以外,皆另装有西洋的水晶玻璃,剔透洁白直若无物,但见四周雪景豁然扑入视线,身之所处的厅内却仍然熙暖如春。
福全又请了安谢恩,方才站起来笑道:“皇上不时心系子民,主子等未能替皇上分忧,却躲在这里吃酒,实实忸捏得紧。”天子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如许的大雪天,本就该躲起来吃酒,你这里倒和缓。”
福全浅笑道:“玻璃窗下喝酒赏雪,当为人生一乐。”一转脸瞧见容若,笑道:“前儿见驾,皇上还说呢,要往南苑赏雪去。只可惜这些日子朝政繁忙,总等四川的战局稍定,台端才好出京。”
那西洋水晶玻璃,尺许见方已经是价昂,像如许丈许来高的大玻璃,且有如许多十余扇,世人皆是见所未见。平常达官朱紫也有效玻璃窗,多不过径尺。像如许万金难寻的巨幅玻璃,只怕也唯有天潢贵胄方敢如此豪奢。席间便有人忍不住喝一声彩:“王爷,此情此景方是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