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鹤应了,入内半晌,才排闼而出,“将军请少夫人出来。”
傅煜这书房既藏闲书,也是他措置军务的地点,核心有节度使帐下的亲兵扼守,周遭不准闲人等闲踏足,除了隔壁起居的小院留两位仆妇照顾外,表里都戍守得非常周到。
自家院里闹出这类事,他大略感觉有失颜面,闷声不语地尝了几口菜,便起家走了。临行时,神采还是乌青。当晚,他没过来过夜,只将周姑叫到两书阁叮嘱了几句。
夏季阳光和暖,不似春光明丽温和,也不似春季灼目,暗澹淡的铺在他身上,刀削般的侧脸笼出点暗影,倒冲淡那股冷厉肃杀的气势,添些许夷易之感。只那身衣裳还是黑沉沉的,印着极浅的暗纹,布料稍觉粗糙,也不知是为深色耐脏,还是他本就酷喜这般色彩。
世人皆诚恳应了,待攸桐更添几分恭敬。
说罢,双手笼在身前,又行了个相敬如宾的礼。
傅煜端倪微动,语气带了几分嘲弄,“有那么惨?”
结婚至今,这还是傅煜头一回当真地打量她――
她那位夫君傅煜正负手站在黑漆长案跟前,目光超出窗扇,侧影矗立。
卖力守在书房门庭外的是位十八岁的小将,名叫杜鹤,是傅煜的牙内亲将,随使府邸表里,便可帮傅煜操犒军务、递送文书卷宗,也能为府中之事通报动静,行军在外,还可保护值守,为人机警灵敏,技艺也极了得。
攸桐拿定主张,趁着傅煜还在府中,便做了四道甘旨,分开装入两个食盒。
“本日来滋扰夫君,是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现在再看,魏攸桐的出阁前后的行事,却像是换了小我。
攸桐瞧得出来,自笑了笑,解释道:“畴前在都城时,幼年不懂事,也许有过如许的事,不过旧事已矣,既进了傅家,女儿家娇气的弊端就得收起来。毕竟,离家千里,寄人篱下,哪怕想娇气也没那本钱。”
杜鹤没见过攸桐,却认得她身边的周姑,见两人走来,便迎畴昔抱拳道:“少夫人!”
“夫君说过,我住在南楼一日,便一日是少夫人。苏女人骄易于我,便是骄易于少夫人,若一味放纵,传到外头,旁人怕会说将军的夫人软弱无能、没法弹压主子,到头来,损及夫君的威名。在其位则谋其政,我既占了这位子,总不能过分扳连夫君。那日闹出动静,是事出有因,还请夫君别介怀。”
攸桐与他数番来往,只觉此人脾气难测,倒还算讲事理,稍收顾忌之心。
对攸桐而言,这已算不错了。
攸桐的美食没能抚平傅煜的肝火。
比起查探到的娇纵率性,现在她敛袖而立,神情安闲,不骄不躁,气韵委宛开阔。
傅煜揣摩她这言语心机,那张夙来冷酷疏冷的脸上,竟自浮起点笑意。
攸桐晓得轻重,道:“烦告将军一声,我说几句话就走。”
毕竟魏攸桐在都城的行事他刺探过,不信她能换了小我似的,俄然变得乖觉。
千里远嫁,她在傅家势单力孤,所求的也只这一方清净六合罢了。经这番周折,面前得了清净,南楼也临时没了乌七八糟的事,充足她居住。但也算不上高枕无忧――以苏若兰的性子,吃了这顿亏,一定会善罢甘休,防不堪防。
攸桐点头回礼,问道:“将军在内里么?”
傅煜就跟耳边长着眼睛似的,目光远眺窗外,随口道:“看够了?”
一份送到住在西楼的傅澜音手里,算是为那日的事稍作弥补。
剑长五尺,刻薄沉重,那班驳陈迹像是无数鲜血染就叫人触目惊心。
这话颇带自嘲,却无自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