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一去不复还,绝色仙颜在光阴腐蚀下逐步衰颓,如残落之花,转眼碾完工泥。曾经视之为天的帝王已经作古,十数年间绝情相待,连半句温存的话语都鄙吝赐赉,只留给她一段刻骨的相思和闺怨情伤。她半生的爱与忧愁,跟着先帝驾崩皆随风而逝,现在能紧握在手中的,也只要太后之位了。
她目光带着盈盈水色,三分绝望七分委曲地说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想当初哀家和皇儿在冷宫相依为命,皇儿非论有甚么话都情愿跟哀家说。哀家记得,永和十三年的夏季特别冷,冷宫没有炭例,再冷也只好自个捱,哀家说,委曲了皇儿因为哀家不受先帝待见,皇儿却说,挨饿受冻,总好过母子分离。”
颜筝悄悄笑了起来,“自太后年青时起,如许的传闻就多的是,我是胡说八道,还是确有其事,太后感觉这首要吗?颜氏满门尽灭,我带着太后和缪妃陪葬,仿佛还不敷本,那太后欠我的,就来世再还给我吧!”
可内心老是痛的,她被害死的孩儿的性命,不及缪太后几句“忆苦思甜”,她一向觉得她与元忻也算得上是恩爱的,只是有些事碍于孝道罢了,但现在却终究明白,她在元忻的心中,实在也算不得甚么。
颜家颠覆,她这个皇后又能做到几时?
这时,仁明殿的门忽得被推开,缪太后浑身太后朝服威仪赫赫地出去,她脸上端着慈爱笑容,对着元忻柔声问道,“皇儿在和皇后说甚么?甚么事便是母后也不能?”
元忻说话时语气极尽和顺,可这些话如此地残暴刻毒,又岂是温言轻语就能袒护畴昔的?
她咬了咬唇,目光里尽是果断,“但这回不可,谋逆是灭族之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抱屈而死,更不能坐视家属颠覆,那但是三百多条性命啊!”
缪妃是缪太后的侄女,有太后相护,元忻至孝,性子又绵软,是不会重惩缪妃的,这一点颜筝早就推测。她一早就筹算要用本身的体例,为无辜枉死的孩儿讨回一个公道,可惜她的身子尚未养好,便又出了如许的事……
她将缪太后逼退至廊下,本身却凭栏而立,九层宫阙之上风卷飞扬,将她薄弱的衣衫吹鼓起来。
缪太后年青时生得极美,又有一把仿佛黄鹂出谷般清脆动听的嗓音,现在她固然容颜干枯,但提及话来却仍然婉妙好听,虽是真真假假的抱怨,但听起来却像是一曲欢歌。
但她没有死,却醒在三十年前驶向北地韩王府的大车上,成为即将献给韩王的一名美姬。
他眉间仍带着无法的神采,语气却蓦地果断起来,像是下定了甚么决计,“便是母后……也不能……”
元忻一愣,仓猝说道,“母后听错了,没有的事,缪妃好端端,又未曾犯了甚么大错,孩儿如何会措置她?”
颜筝没有想到,她与少帝夙来恩爱情笃,竟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在遭受丧子和满门抄斩的切肤之痛后,她以死作局重重回敬太后莲姬;
逆世重生,颠覆天下又如何?
颜筝一时仿佛置身冰窖,心中愈痛,思路却愈发腐败起来。听少帝口口声声“母后说”,她那里还能不明白,颜家满门倾灭,与缪太后定然脱不了干系。
元忻皱着眉头,脸上充满难堪的神采,“朕也但愿安国公是被冤枉的,可母后说,羽林军已经找到大量安国公与宁王的私信,言辞句句诛心,书房里另有一箱新制的御用犯禁之物,连龙袍帝冠都已经做好了,安国公的谋反之心,究竟清楚,罪证确实。”
颜筝得空顾及元忻的心机,她只是轻视地望着缪太后,脸上的笑容肃杀而冰冷,“太后想不到我敢做的事,还多着呢,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