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去贾母处服侍,李纨趁便带了姊妹几人的衣裳去,贾母见了便笑:“你们大嫂子又送份例来了!”迎春几个都上来伸谢,李纨笑领了。贾母让黛玉近前细看,见她的是一件葵黄缎平金银团花九菊长袄并一件樱桃红织金妆斑白鹇纹裘皮大氅,取了镜子看,又问道:“这夹袄倒轻巧得很,这氅衣又用的甚么新奇皮子?”往黛玉身上比了比,搂了她道:“这色彩现在倒可穿了。”李纨因黛玉孝满,特给做了两身色彩光鲜的,听贾母问了,便回道:“叫做灰雾绒,这色彩合小女人用,她们几个都做的这个的。”贾母细看那皮子羽灰略带莲晕,拨不见底,笑道:“公然是好东西,难为这兽儿如何生的。我们这里平常的就是貂狐猞猁之类,你偏多新奇。”李纨笑道:“我那兄嫂现在说出的处所好些我都没听过,也不知如何弄来的东西,老太太瞧着好我就放心了。”贾母笑道:“好,好。”李纨又捧过一个黑底描金曼倩偷桃纹六棱盒来,对贾母道:“这是真腊绿洋的碧油青桂香,没有制过的,夏季里点了温脾养胃,老太太点着尝尝。”鸳鸯忙上前接过,贾母看那沉香是碧色香段,致密有光,笑道:“现在如许的也可贵了,做个手串也好,点了岂不成惜。”李纨便道:“已另拣了奇楠香着人制十八子了,过些日子能得。这个不近热气没味,做香片香末倒都成。”贾母笑道:“那我就先收着这个吧。”凤姐总算寻着隙儿说话,笑道:“老祖宗这话实在是妙,最妙在‘先收着’这几个字上,细品品实在大有回味。”贾母大笑起来,指着她骂道:“我这好不轻易讳饰畴昔,你这猴子非要揪出来给我个没脸!”凤姐忙上前扶了贾母,笑道:“我这是替老祖宗帮腔呢,万一大嫂子没听出来,晚了奉上那奇楠香的十八子,老祖宗您这‘先收着’就‘先’太多了!”世人闻言都笑。
世人厅中围坐谈笑,不觉时长,那外头已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旁人还不觉着,黛玉便感觉有些凉意,宝玉见黛玉将手往袖内缩了缩,正要说话,外头走进雪雁来,手里捧着件玉色暗花缎绣青竹覆雪的氅衣。贾母瞧见,便握了黛玉的手,一摸之下公然有些冰冷,便感喟道:“你这孩子,觉着凉了如何不说话?就在本身家里,还就这么生忍着?要知礼却也不是这般拘泥的!”黛玉笑道:“我这手长年都难和缓,刚觉着有些凉正要说呢,她倒先拿衣裳来了。”贾母便对雪雁笑道:“你是个好的,现在也大了,更加懂事了。”雪雁一笑,脆生回道:“是奶娘让我送来的,这会儿外头下起雨来了,刮着风凉,让我拿件挡风的来。”黛玉见她拿的衣裳,笑道:“我也没有这般怕冷,这才甚么时候,都穿起它来!”雪雁道:“不过就这么披一会儿,这个最便当,拿了旁的夹衣褂子的还得脱换。”
贾母拍了凤姐笑道:“你莫要只盯着我的东西!你且想想,你还欠了你嫂子好大情面呢!”凤姐故作不知,拿绢子甩甩,眼望着别处慢声道:“哎呀,甚么呀,这忽的甚么都想不起来了!”贾母被她疲赖样儿逗得不可,忍了笑喝她道:“若不是你大嫂子提及柴炭的事儿,你现在能这么轻省?别看我不出门,现在满城都寻这两样儿我可都晓得!”凤姐笑道:“有道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这么论起来,老太太该当是个状元呢!”贾母指了她道:“你休要东拉西扯的,只说说这么大小我情,你要如何个还法吧!”凤姐听了这话,便紧着给李纨使眼色。李纨忙起了身道:“我不过是随口说句瞎担忧的话,可不敢占了调剂管家的实在功绩!”凤姐紧着笑道:“大嫂子既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谦让,只是到底承了嫂子提示的情,这么着,我就不问嫂子要年下的礼了,权当是还嫂子情面了”世人刚才见她与李纨使眼色时便都屏了气看她,公然听着这么段子话来,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贾母抚了胸道:“这都吝啬成精了,偏还说得这般开阔!”嘴里虽骂着,也晓得她是用心作态逗本身高兴,眼瞧着天然更是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