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冻雨酷寒,几处已起了炭盆,现在入了冬,才恰是合季节全府换装的时候。新装暖阁,低垂绣幕,王夫人与凤姐连着忙了几日,才算摒挡伏贴。
这北风未停,自秋冻直接上了冬寒,更加难当起来。朝廷诏令频发,先是西山多量被查封的私煤窑子经查验登记后被内廷接办,转脸就成了官营的。本来文书齐备的煤窑有情愿脱手的,亦可作价卖予内廷。内廷惜薪司下新设了石炭处专管专营。又调拨驻军前去西山采挖煤炭,由五城兵马司组了马队驼队督运,在城外设点趸售,城内石炭代价回声回落。又有四海商行于永宁、宣化、怀来等地雇工千百伐薪烧炭,驼马驴齐上,于数日内运抵都城。都城柴炭之缺自此得解。只是那四海商行所售乃平常柴炭,若要银霜红罗之类,代价还是往年的三倍不止。煤块柴炭都是布衣所用之物,于贾府少有干系,只要凤姐暗喜当时手快,若比及现在那里另有银子可赚。
一时席毕,众媳妇上来撤盏换杯,擦桌整果,贾母等人各自盥漱了,方又坐下来吃茶听戏。凤姐怕贾母神倦,奉了茶又轻声问要不要午间歇一歇,可贵贾母兴趣高,又虑刚吃了些肉食,怕歇了中觉存了食,便道不歇了。只是那梨园子原是贾赦请来的,特长的本不是面前这些,这听下去恐怕没味。刚巧这时赖嬷嬷几个积年嬷嬷们来了,贾母乐道:“来得巧,正想抹个骨牌。”又对王夫人几个道:“我这里不消服侍,你们且忙去吧。”薛阿姨因家里有事来寻,只吃了几口茶便告罪先家去了。这会王夫人听贾母如此说了,只在一旁服侍换了茶果,又坐着看贾母几人打了一圈,方回本身院子。
湘云与黛玉同坐,刚小声谈笑,忽的吸了吸鼻子,问道:“好似有甚么香味。”正说,宝玉已在劈面笑:“我刚要说呢,云mm鼻子倒灵。”湘云皱皱鼻子对宝玉道:“这话你还是留着夸你本身吧。”宝钗笑道:“恐怕是凤姐姐还备了甚么新奇玩意。”凤姐便道:“恰是老太太出的难为人的主张,说大师聚聚也罢,偏整出个‘暖炉会’的项目来,我这想着若照着常日普通喝酒听戏,又如何能应上这暖炉的名头。幸亏有大嫂子,最是专精此道的,在外头起了炭火炉子现烤的鹿狍,这可算暖炉会了?”贾母听了指头点她道:“你大嫂子出了主张替你救场子,你倒拐个弯子损人来。”凤姐捂了嘴笑道:“老祖宗好短长耳目,我拐了恁大弯子都没瞒畴昔,不过这话又说返来了,如果瞒了畴昔可也就白埋伏了一回。”李纨正领了几个媳妇捧了吃食来,贾母指着凤姐对她道:“你还忙呢,就该撂了手让她想去!这回正说你背呢。”李纨笑道:“真真老太太明鉴,她嘴里还能指着吐出象牙来?”宝玉先闻了那香味,这回一门心机都在李纨身后的捧盒里。宝钗见了便笑:“大嫂子若再站上一会,宝兄弟就该本身去揭盖儿了。”宝玉听了忙看黛玉道:“云mm都说香得很,我也想不起来有甚么东西是如许味道……”黛玉横他一眼,嗤笑道:“你同我说甚么,我可没那闲工夫猜你心机。”宝玉一时语塞,湘云在一旁心机同宝玉普通,那里顾得上那些眉眼官司,直问李纨道:“大嫂子,这是甚么奇怪东西,我们在这儿都问到一股蜜香味儿。”李纨已端了盘上桌,笑道:“这是老爷们特特贡献老太太的鹿肉,码了料拿果柴炭烤的,嫩得很,老太太尝尝。”说了先给贾母布菜,贾母夹起肉片来咬了一口,细嚼了嚼,赞道:“这肉烤得甚好,滋味入里,还比平常的都要嫩口些。”一边让人给宝玉几个分那炙烤鹿肉,一边对黛玉道:“这肉细嫩,你吃几口也无妨的。”李纨又捧了一盘橘红半黄的点心样吃食上桌,听了贾母对黛玉所言便接着道:“那鹿肉腌料里放了木瓜浆,这肉烤出来就比平常的好克化,mm但吃无妨。”又指着刚端上来的点心道:“方才说苦涩的,恐怕就是这东西了。”贾母细看夹到本身碟子里的一小块糕果,半橘半黄略带蜜色,圆圆一团,顶上细绉斑纹,倒像个彩色龙眼包子。湘云问宝钗道:“宝姐姐,你可见过这东西?”宝钗浅笑点头:“我没见过,看这模样是做成点心了,本来不晓得甚么模样。”李纨道:“这东西叫番薯,也有叫甜薯的,庄子上本年刚种,都没见过,现在试了几样吃法,道是那炭火煨烤了最苦涩。只是到底是个粗食,上不得台面的,这是烤得了挖出瓤来做的点心,丁点旁的东西都没加,且尝尝吧。”宝玉最焦急,早已夹了块入口,细品一回,笑道:“公然就是它的香气,这味倒也不差,只是跟方才闻着的香味比,这入了口倒平常了。”世人纷繁尝了,都道宝玉评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