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从珠界里出来，坐在屋里听着她们闲话，刚才在千境居里“孤峰卧雪”，屋外北风吼怒，刮得纸窗凛冽作响，可算是凉了个痛快，这会子又出来进了这伏天盛暑，一时倒分不清哪儿是真哪儿是幻了。幸亏另有素月几个谈笑，就这么听她们一时说吃食一时压服饰，一时又提及小丫头子们的玩皮好笑处，碧月还拿出正做的针线活来给平儿看，天然引出一通赞叹。耳里这么听着，只感觉分外活泼可亲。面前清茶一盏，袅袅茶烟，窗外蝉鸣，模糊绰绰妙龄女儿的轻语含笑，好一段工夫。忽的想起，怪道宝玉要说女儿是水做的话来，公然的，如果这般时候，换几个粗糙男人闲嗑打牙，岂不是大煞风景！一时倒心有戚戚焉了。
李纨在屋里听了，内心暗笑——公然是甚么主子就有甚么主子。故意走出去跟她们一同谈笑两句，怕到底碍着身份反倒拘束了，平儿又是个向来讲端方的。便干脆歇了心，只在里头听她们打趣。眼看要到晚餐时候，平儿起了身道：“我这可真是越了端方了！原想着就坐一会儿就去的，哪想到就磨到这时候了！”碧月笑道：“可惜你不是小丫头呢，如果个小丫头，我们就想体例把你要了过来也罢。”素云见她说傻话，闷乐个不断，碧月见她如此，方转过脑筋来道：“啊呀，我胡说的，就算二奶奶肯，二爷还不肯呢！”平儿红了脸啐她道：“小女人家家的浑说甚么呢！再乱讽刺我，今后再分歧你们玩了。”素云忙牵了她的手往外送道：“你别跟她普通见地，我们这里人少又没甚么来往热烈的，你若得闲，尽管常来。她说话好笑的时候还多着呢，你来多几次就晓得了。”素云碧月不是贾家家生的，又与平儿鸳鸯袭人等自小友情分歧，平儿却觉着素云脾气行事很合本身脾气，便笑道：“你别装个样儿了，我看你刚才笑得可欢！”素云道：“我不都使尽憋着了，这不是给你面子？”平儿扬手拍了她一下道：“都不是好人！你比碧月坏多了！”碧月刚仓促回屋里去，这会子又赶出来恰好听着这话，往平儿怀里塞了个东西，嘴里笑道：“平女人公然是有见地的，总算我听到回公道话！”素云问她：“你给人混塞些甚么？”碧月道：“上回我用柠香皂洗个衣裳不是还被你们呵痒了，我得了好几块呢，给她一块。”又冲平儿道：“这可不是柠香的，是桃花香的。”说了冲着平儿挤眉弄眼的笑，平儿脸更红了，恨恨道：“小蹄子歪坏歪坏的，得了你东西我也不谢你！”说了从速疾走下落跑了。碧月还扶着素云笑得直不起腰来。素云点头叹道：“你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就敢跟人这么打趣了。”碧月转头道：“有甚么懂不懂的，她是琏二爷的屋里人，让琏二爷多喜好她点老是好的。”素云从速掩了她的嘴，往里屋拖了出来，才道：“你还真甚么都敢说！再这么满嘴跑马，我看今后另有哪个端方人家敢要你！”碧月把素云的手掰开，笑道：“你看看你，我说句屋里人，你就要捂我嘴，本身跑里屋来惦记取端方人家，啧啧啧……”她话没说完，已被素云呵痒呵得不成，直告饶，素云本身也笑软了，道：“你真真是让人没法说了！我再不管你的，你爱说甚么说甚么去，到时候嫁去庄子上说甚么都成了！”碧月挽了素云的手道：“我才不嫁呢，我要跟许嬷嬷一样，翻开首就开端当嬷嬷的。你如果嫁去庄子上倒好，到时候我去替奶奶管庄子，我们俩还一处作伴。”素云忙着推她道：“唉哟，我这跟你待几十年还不敷呐，可别再在我跟前闲逛了。”碧月用力粘着她，嘴里叹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那里舍得我呢。”李纨打里屋走了出来道：“罢了罢了，省省吧，听得我牙都倒了，再闹下去，就把你们俩都嫁到庄子上去，这会子就嫁畴昔！”素云碧月又嬉笑着上来闹李纨，恰好两个嬷嬷出去了，笑道：“整日这么着，更加没端方了，好了，还不从速替奶奶清算清算，该上上房服侍晚餐去了。”几人这才罢了手各自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