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瑾,再忍耐一下。”甘宁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周瑜有些冰冷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另一只手死命地攥着被子一角,看着他痛得已经没了力量,看着盗汗顺着他耳朵的表面往下直流,内心焦心却无能为力。
更令人揪心的是,这一箭不偏不倚地扎在一根肋骨上,上面还带着不起眼的倒钩,乃至于大夫试了几次也没能把箭头取下来。
“无事,只感觉这名字很有些意蕴罢了,”陆逊含笑着摇点头,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先前我学占卜的时候,师父曾经对我说,‘地锦层叠,世态炎凉;镜花水月,空梦一场’,想来景象有些相仿。”
“爱卿甚么意义?”孙权奇特道。
陆逊含笑着点头。有一丝柔嫩的碎发畴前额垂到鬓角。
大夫的手指上也沾满了鲜血。甘宁不忍去看,却见周瑜迷含混糊又复苏过来,汗水已经浸湿了耳边的床笫。
“但是……讨逆将军,那是主公您的兄长……”陆逊仿佛有些焦急,脸上的红晕色彩变得更深了,胭脂般地氤氲到耳根,“我本是外族人,怎能介入……”
箭头在灯火的反射下微微泛着蓝色,上面果然有毒,伤口四周的皮肤已经红肿起来,不竭有发黑的血水往外涌。
窗外俄然响起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
“兴霸……”周瑜稍稍复苏了些,嘴角尽力勾出一丝笑意,衰弱的声音伴着浓厚的喘气,“我未曾让你去南郡,你敢鄙视我军令么……”
“那是伤处靠近心脏的事,现在临时不要紧,”大夫摇点头,旋即取下早已烧红的烙铁,在伤处四周灼了灼,又纯熟地找到药粉和绷带,“不是很烈性的箭毒,过一阵就能减缓。倘若能放心安息一段时候就没题目。”
“爬墙虎、镜花堂,”陆逊几次把玩着这两个之于他有些陌生的词语,脸上倏忽闪过一丝奇特的神采,“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过了好久,才有人微微将那朱红色雕漆木门翕开一条缝儿。淡淡的胭脂香味从房内飘出来。烛火摇摆着,将熄未熄,将一名女子婀娜的倩影拓印在墙上。
孙权没当真听陆逊发言。
四下里出奇的沉寂。在江南,青黛砖瓦砌成的吊脚楼是常见的,或大或小,傍着潺潺流水。初春的水颠末端一冬的沉淀,比以往清澈很多,倒映着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装点此中,如同碧玉里若隐若现的红色飘花。吴侯府也是如许的修建,但范围庞大,连绵数里,只是砖瓦不再如同普通人家的青黛色,而是较浅的朱红,飞檐之上雕镂着上古神话的螭吻与飞禽走兽,古朴里氤氲着厚重与和顺。府邸里的汉白玉雕花墙比任何一处都要精美而都丽堂皇。金碧光辉的大殿四角安排的青铜狮兽顶端装有烛台,十几支蜡烛同时燃烧,将全部府邸映照得如同白天一样。
陆逊脸上出现一层淡淡的红晕,像极了雨天前天涯的朝霞。
也不知为甚么,大家都说陆逊这个孩子从小受尽世道棍骗,已经变得麻痹而冷酷,但孙权仿佛是独一的、能熔化贰心灵的一汪泉水。而他,也只要在孙权面前,才气蓦地变回阿谁尘封多年的、爱说爱笑的陆伯言。
现在他的躯体几近已经痛到麻痹,对外界统统的感知都来自五官。那一刹时,仿佛内心有甚么坚固的东西,被甘宁这一句话,一点一点地熔化了。
“孤彻夜聘请你来这里,不知为了问这些,”孙权望着陆逊五官精美、萧洒漂亮又不失几分娇媚的脸庞,用心将本就动听声音降到最低,“孤一时髦起,想为爱卿寻一门好婚事。”暖和潮湿的气味鞭挞到陆逊额头上。
“公瑾兄,就凭你弄成这幅模样,叫我如何放心肠待在虎帐里?”甘宁打趣里带着当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