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霸,老头子亲身来了,”战车上观战的孙权一边对身边横刀立马随时待命的甘宁笑道,一边指指曹军正中心一面红色伞盖,“夜里你把曹营搅了个底朝天,老头子怕是不放心,要亲身来看看你是甚么样的人。”说罢不由哈哈大笑,下颚上浅紫色的髯毛被风撩起,与腰间的金黄色流苏一个角度飞扬。
远远地闻声一阵响彻寰宇的号角,一队人马精力抖擞、阔步昂扬朝这边缓缓行进。一百人的步队,大家身上沾满鲜血,红色的鹅翎几近被血染成纯粹的红色。血迹还未干枯,被朝阳一照,熠熠发亮。
仿佛巨雷炸响,孙权一个激灵复苏过来,仪容也来不及清算,赶紧带领众将来到帐门前驱逐。
“厥后呢?”苏飞见甘宁悠长沉默,不由奇特道。
……
曹营的火光还是没有燃烧,但是在阳光下,火焰的色彩已经淡了很多。风已经小了很多,冲天浓烟滚滚直上,如同江边林立的烽火台普通,格外夺目。
苏飞会心一笑,举杯与他祝酒道:“只是凌将军不晓得今晨四更在曹营里到底产生了甚么事。如果张辽再到两军阵前应战,凌将军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余光里俄然瞥见劈面红色伞盖下,曹操悄声对一人叮咛了些甚么。许是奖饰凌统,甘宁心想,也就没太在乎。
说罢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举樽相碰。青铜撞击,鸣声铮铮。
不知甚么时候,天空中的鱼肚白已经渐染成染透半边天空的红色。浓云在东方的天空绝顶散去了,金灿灿的阳光照过来,仿佛往一盆浓烈成玄色的蓝墨水里泼了清澈的水,将那浓烈的蓝玄色一点一点稀释,终究变成水晶一样洁白的湛蓝。
明摆着跟他抢功,再加上如此清脆的声音,不是凌统又能是何人。甘宁内心悄悄发了会儿牢骚。
“主公,甘将军得胜返来了!”
末端又将酒樽端至唇边,手却僵停在那边,目光钉在一个角落里,如有所思。金灿灿的阳光从大开的帐门处斜射出去,倾泻在他方才披垂下来的金色头发上,明晃晃的。耳边和两鬓的金发碎但稳定,如有若无的几丝被轻风散到睫毛和唇边,为他的勇武气势里平增几分温存谦恭。
以甘宁对战役的敏感度,他哪能想不到张辽必然会引军搦战,只是也确切担忧凌统真的会奋然出战,再有甚么闪失。但转念一想,既然明天他能放凌同一条活路,那说不准他口口声声叨念的“为将之武德”也并不是纯真用来敷衍的借口。想到这些,甘宁也算是放下心来了,乃至于到了正中午分,真正在两军阵前瞥见张辽的时候,也并没有太多考虑。
孙权沉默,未曾责备凌统,只是缓缓叹了口气。
或者,不再是当年的凌统了。
“这么说来,你遇见的那小我,果然是今晨同凌将军交兵的张文远?”苏飞疑虑道,望着甘宁很天然地用大拇指揩去头盔上的斑斑血迹,“他果然如你先前讲的那样,与你堂堂正正地对决了一场?”
听甘宁的报告,他和张辽该当是千载难逢的夙敌。
“谈笑了,主公,”凌统含笑着打断他,蓦地回眸的刹时,棱角清楚的白净面庞一半泊在烛光中,愈显得温润如玉、清秀动听,“他先前欠我家一条命,那会儿又还了我家一条命,我没有来由对贰心胸感激。”
甘宁用心顿了顿,眉宇间暴露一分朦昏黄胧的无法。
那一刹时,孙权仿佛感觉,面前这个穿戴一贯的鲜红衣裳,身姿矗立的年青人,已经不再是他所熟谙的凌统了。
有那么一刹时,甘宁的确不敢信赖,面前离他十步之遥的阿谁雏虎普通黑甲红衣的将军,真的就是先前他熟谙的,凌公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