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下楼梯时，从客堂往花圃探头一望，瞥见花圃里同花王谈天的玄色高个，不由舒心一笑。
淮真低头揣摩，返来时该当在中环阛阓挑一块好的衣料送给露西。
一转头，西泽站在门廊上，大略是想奉告她车来了。见她穿长袖长裤，笑一笑，英文问她，“穿这么多？”
露西说，“是呀。说接她去浅水湾，天没亮就来等着了。”
雅德林立即岔开话题，隔着半张桌子问她，“昨晚在图书馆呆到很晚？”
宝珠低头看一眼，俄然猎奇，“哎，May穿的是甚么？”
两人前脚还没出花圃，背面声音又响起来。
几个马来亚的女孩小声说，“我们平时在马来亚也常常穿，来了南中国，发明只要广东老妈子才穿袴子。”
“英国人还是美国人？”近东来的女孩子问。
“我吓了一跳，觉得英国人来抓人。细心一想，才想起这里是香港，不是租界，对中国人坏的倒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因而我就跟他说‘你好，早上好’，他在跟花王发言，转头来，‘嗯，早上好’，哗，口音是美国的，神态跟美国人又是两样。”
有人立即说，“我觉得你真和瑞柏何约会去了。”
雅德林笑了，“美国人甚么神态你也能看出来？”
很多人那种看情敌的警戒眼神立即松弛下来。
宝珠说，“表姐在美国报社上班，她最讨厌美国人。美国人自来熟，熟谙你没几天就搂着你乱开打趣。”
宝来从花圃里返来，闻声这话，俄然咯咯地笑起来。
宝来问，“……那是她先生？”
食堂正对花圃，花圃在山崖边上，往下能见到海，花王打理得太好，花圃的花枝繁叶茂开起来，海与都会一起从视野里消逝，只能瞥见湛蓝的天。
他仿佛也发觉到，转头来，也一笑，指指餐厅，让她先去吃东西。
她想起露西周特地为她打圆场，嗯了一声。
她揉揉眼, 困顿的起床来。奶油色的台灯亮了一晚, 照着窗户外头透亮的海。房里只剩她一人，西泽不见了人, 拖鞋、浴巾整齐拾在门边。若不是浓厚的石楠味提示她昨晚确有其事, 不然她恍然还觉得只是在春季里发了个梦。
宝来讲，“瞧，她刚才从外头急仓促跑进屋里来，脸就是这个番茄色，拉着我跟我说，‘外头有个美国人，站在花坛前不出声，穿黑礼服，比她爸爸书房油画上的许拉斯还标致。’洗完澡以后又跟我说，‘爱情真好，如果能在结婚前爱情一回就好了。’”
本地女孩们打趣说，“一看就是美国车，英国人可不兴这类色彩。”这老牌帝国还是是殖民地女孩们的最爱。
“同她说了甚么？”很多女孩子们都放下餐匙。
她缩回脑袋，在晨光里一溜烟穿过走廊。
她对雅德林感激一笑。
整张桌子都温馨下来。
淮真往窗外望去，看了他好半天，设想不出许拉斯长甚么样。见宝珠盛牛奶，也舀了两勺麦片问嬷嬷要热牛奶，取了碟炒蛋，和宝珠一起在桌子最绝顶坐下来吃。
世人来了兴趣，叫她接着说。
雅德林大声打断她，“为甚么别人非得在早餐桌上宣布？光是被瑞柏截在山道上，就够有些人妒忌的了，保不齐又提及这件事，还会被人当夸耀。”
再靠近一听，都对花圃里的陌生白种人有点摸不着脑筋。
一辆红色沃克斯豪尔开上来，在法国嬷嬷批示下停进车库里。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群情起来，两张长餐桌，话题倒开了三个，殖民式英文、广东话与印度语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兵戈。她想起有次国文课教员说“三个广东女孩发言，能抵得过一百个本地门生”，还真的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