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兴听到此处,视线垂垂低垂,寂静无语。
“这个……”王方兴深知锦衣卫办事风格,只得退一步道,“既是如此,我先叫人将箱子抬回船上去……”
“就是俺劫的,如何!”他直挺挺地站着,解下佩刀往地上一掷,并无惧色,“此事是俺一人所为,与其别人无关,要杀要剐,由得你便是!”
“多谢参将大人体恤。”舱本地绎道。
王方兴一时语塞:“这个……”
他的声音的确称得上轻柔,但是这话便似在王方兴头顶打了炸雷普通,半天说不出话来。陆绎口中的首辅大人便是严嵩,当年仇鸾是严嵩一手汲引,现在倒把严嵩获咎了。边塞当下景况说一团糟都算是轻的了,圣上不悦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朝中无人保仇鸾,充公兵权,撤职查办便在朝夕之间。
杨岳悄悄提示她:“曾铣。”
舱内,陆绎淡淡朝窗口处扫了眼,接着问沙修竹:“如此说来,你本来在曾铣帐下?此番劫取生辰纲,是为了替曾铣出气?”
外头窗底下,闻声里头吵起来,今夏便很乐,手用力扯杨岳衣袖,抬高嗓门道:“要说还是锦衣卫胆量大,明目张胆就要吞了这套生辰纲。你说他还把王方兴叫过来干吗?这不是用心气他吗?”
“那我就先告别了!”王方兴本已欲回身,看到沙修竹在旁,终还是忍不住朝陆绎道,“他跟从我多年,此番闯下祸事,却也还算条男人,还请陆经历看我薄面,用刑施棒留三分,我便感激不尽。”
今夏掩口低笑,与杨岳附耳道:“难怪常有捷报,本来仇鸾除了吃空晌捞银子,还割死人头冒功。”
第九章
今夏听他说得这等话,悄悄挑大拇指道:“此人倒是条男人!”
若换一日,在锦衣卫面前,沙修竹自是谨言慎行,但此时现在他早已将存亡置之度外,再管不得很多,当下嘲笑道:“俺是粗人,不懂你们朝堂上那些个弯弯绕绕,你们就应当去边塞看看,姓仇的也能算个将军吗?他敢出兵吗!当年曾将军多么神威,却被姓仇害死……”
“他必然另有翅膀,待我将他带回船去渐渐鞠问。陆经历,此番多亏你将生辰纲寻回,我归去后必然禀明大将军。”王方兴用心重重踢了脚沙修竹,“……想死,还没那么轻易。”
陆绎冷冷一笑,不答反问道:“参将大人,他方才所提仇将军割死人头冒功一事,你并未辩驳,莫非是真的?”
仇鸾的所作所为,王方兴如何能不知,只是他为官多年,宦海沉浮,保家卫国的血性早已被消磨殆尽。他近似麻痹地看着那些流浪失所温饱交煎的灾黎,且向来不晓得这个沉默的部属心中暗涌着的屈辱……这类屈辱,仿佛曾经间隔他很远,但是跟着沙修竹的话,一字一钉嵌入他体内。
“这是为何?”
“他只要老诚恳实的,我必不难堪他。”陆绎道。
曾铣,字子重,浙江台州黄岩县人,嘉靖八年进士。嘉靖二十五年,升任兵部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嘉靖二十七年,仇鸾上书诬告曾铣掩败不报,剥削军饷,贿赂首辅夏言。十月,曾铣按律斩,老婆放逐两千里。死时家无余财,唯留遗言:“一心报国”。
杨岳也想不明白,打手势要她噤声,接着听里头动静。
窗外,今夏听得扑哧暗笑,细想陆绎的样貌,确是生得非常漂亮,倒也算得上翩翩佳公子,只是整日摆张棺材脸,行事做派更是让人生厌。
“是如许……”陆绎淡淡一笑,慢悠悠道,“昨夜我因在船上睡不惯,半夜时分到船面上走了走,你无妨猜猜,我瞥见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