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金庸作品集（简体新版） > 第5章 碧血剑(5)
此言一出，世人都大吃一惊，均知崇祯天子诛灭魏忠贤和客氏以后，宫中朝中奄竖逆党虽一扫而空，但是天子生性多疑，又秉承自太祖、成祖以来的风俗，对大臣多所猜忌，所任用的还是他从信王府带来的寺人，此中最得宠的是曹化淳。此人率领天子的御用探子“东厂”和锦衣卫卫士，即所谓“厂卫”，刺探朝中大臣和各地将帅的隐私，文武大臣常常不明不白为天子下旨诛杀，或肆意拘系，不必有罪名便关入天牢，所谓“下诏狱”，都是因为曹化淳的密报。曹寺人的名头，当时一提起来，当真大家谈虎色变。
三人在大殿中腾挪来去，斗到酣处，黄须人俄然惊叫一声，单刀脱手向人丛中飞去。朱安国跃起伸手抄出，接在手中。就在此时，黑脸少年踏进一步，左腿起处，飞脚把黄须人踢倒。他左腿尚未收回，右腿乘势又起，白脸人一惊，只想逼开仇敌，夺门逃脱下山，抖擞平生之力，双笔一先一后反点敌胸。黑脸少年右手陡出，抓住左笔笔端，使力窜改，已把判官笔抢过。这时对方右笔跟着点到，他顺手将笔梢砸去。双笔订交，当的一声，火星交迸，白脸人虎口震裂，右笔跟着脱手。
抢先那人走进大殿，先不说话，往神像前一站。那白脸男人从背后承担中取出香烛，在神像前点上，三人拜倒在地，磕开端来。那小牧童在供桌前跪下叩首行礼。
世人有的轰然喝采，有的切齿痛骂。孙仲寿接过人头，供在神像桌上。
孙仲寿向田见秀的两位从人道：“就教两位贵姓大名。”两人报了姓名，肤色白净的叫刘芳亮，黑脸少年名叫崔秋山。朱安国畴昔拉住崔秋山的手，说了很多赞佩的话。
黑脸少年一声长笑，右手抓住他胸口，一把提起，左手扯住他的裤腰，双手分处，嗤的一声，白脸人一条裤子已扯将下来，裸出下身。世人惊诧之下，黑脸少年笑道：“你是不是寺人，大师瞧瞧！”世人目光全都集到那白脸人的下身，果见他是净了身的。轰笑声中，世人围了拢来，见这黑脸少年脱手奇快，武功高超，都甚敬佩。
黄须人拔出钢刀，作势便要扑上厮拚。那白脸瘦子却哈哈一笑，说道：“王自用想收并山宗的朋友，成为第三十七营，用心险恶，那一个不晓得了？你想来辟谣肇事，教唆诽谤，那可不成。”他说话声又细又尖，仿佛寺人声口，但是这几句话却也生了效。袁党中便有多人侧目斜视，对王自用的使者起了狐疑。
孙祖寿是抗清大将，在边关多建功劳，于清兵入侵时随袁崇焕保卫京师。袁崇焕下狱后，孙祖寿愤而出战，在北京永定门外和大将满桂同时战死，名扬天下。孙仲寿文武全才，向为兄长的摆布手，在此役中力战得脱，仇恨崇祯冤杀忠臣，和袁崇焕的旧部散在江湖，抚养幼主，暗害复仇。他夺目多智，隐为袁党的首级。
那两人一个满腮黄须，四十高低年纪，另一个却面白不必，矮矮胖胖。那矮瘦子面色倏变，随即平静，笑道：“你是说我吗？开甚么打趣？”黑脸少年道：“哼，开打趣！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客店里筹议，要混进山宗来，又说已禀告了曹寺人，要派兵来一网打尽，这些话都给我闻声啦！”
阿谁先前会过的姓倪的农夫站起家来，说道：“那姓范的奸贼是罗参将前个月赶到浙江诛灭的。姓史的奸贼，十天前给我在潮州追到。两人的首级在此。”说罢从地上提起布囊，取出两小我头来。
田见秀和孙仲寿及袁党中几个领袖人物到后堂密谈。田见秀说道，王将军盼望大师联袂造反，共同缔盟，他们三人是闯将李自成的麾下，闯将是闯王高迎祥的外甥，是三十六营中阵容最盛的一支。袁党的人均感迟疑。世人固然仇恨崇祯天子，决意暗中行刺，杀官诛奸之事也已作了很多，但大家本来都是大明命官，要他们造反，倒是不肯，只求刺死崇祯后，另立宗室明君。何况王自用老是“流寇”，固然名头极大，但打家劫舍，流窜掳掠，干的是强盗活动，大师心中一向也不大瞧得起。并且三十六营远在晋陕，也援助不到。袁党世人离军以后，为了生存，偶然也不免做几桩没本钱买卖，却向来不公开自居盗贼。两边成分分歧，群情很久难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