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前厅便静了下来。后堂珠帘倒是一阵碰撞的脆响，挽在上方的是一只莹白圆润的手。行动如莲，施施然走出一个身材丰盈的徐娘美妇。她看着不过三十出头，五官生的倒是娟秀。眼角上挑，樱唇红润。只可惜那眉尾修得极高，凌厉之余更添刻薄，生生折去了几分斑斓。
“他派了人来拿书。”大老爷拍掉手中的果壳，嚼了嚼满嘴坚果，见她一脸严峻，便嘻笑道：“你慌甚么，别人都走了，族宗也定下了。这府里的东西，今后不都是你儿子宜春的。几本破书就随他去……”
依廊而建的书堂下，陈聿修跪坐于深灰麻布团垫上，苗条的手斧正细细地给一捆成色极旧的竹简系拢打结。素衫广袖遥遥散开在身侧，伸展开来盖在了门扉空中的木板梳纹上。他嗅着鼻端的婢女，微微偏了头，刚好瞥见那几瓣寥落的梅朵，嘴角不由轻悠微扬：“竟已至落梅时节了啊。”
这话还真说到内心去了，妇人听着缓缓吁了口气。说到底，对于陈聿修被逐出族这件事，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实感，乃至连哑忍多年苦尽甘来的高兴都尝不到。一心盼想多年的东西，一朝到手，竟让人反倒恍忽起来。
“为了能使这个印象，不动声色地伴随陈聿修，这位大老爷所做的可不是一点点……”白子毓又取出一本册子，翻开此中一页，将用朱墨勾出的部分对向世子，“‘元嘉三年，宗县痢疾，陈氏三亡，举族服丧。’……从陈聿修出世开端，陈氏但有伤亡，便经过他的笔，算计在族内案宗上。叫人无时无刻不记取，陈家，生了个灾星。”
世子皱眉：“这是……？”
世子蹙了蹙眉，迟疑道：“我只记得，聿修出世被往大说了两年事数，母亲又因早产伤身没多久就归天了。这事儿，在他数次克妻以后，也曾被功德者拿出来提及。”
“难产之事如何与甚么灾星孽星扯到一块？”世子瞪大了眼，烛光映在乌黑的眸光里，一点星亮，“如许的来由，莫说我朝不信道家之说，就算是南蛮那边，巫师圣女，也不会随便评断人的出世。”
那些北风中急奔而出的汗珠，仿佛滚落在贰心间。只一瞬，便细细地涌出热流满盈满身。傲视北风不再，春暖百花皆开。
“为何……不奉告我？”郭临闷闷地出声，眼睫若蝶翼轻颤，扫过他的衣领。
“可陈重合不但给做了，还做的很完整。”白子毓笑了笑，伸手递给世子一捆画卷。世子迷惑地解开，借着近旁烛光，看清了上面眉清目秀的青年，笑容超脱不凡，眉间朱砂魅惑。乍一看，几近要觉得是陈聿修，但是那画上题字却写了然“元嘉初年廿月绘于南明”。元嘉初年，陈聿修还没出世呢。
“砰”地一声，远处俄然传来内院大门被人踹开的声音。书童一惊，赶紧站起家：“少爷，我去看看。”
“……母妃？”世子眨了眨眼。
小厮只得应道：“回大老爷的话，是，是大少爷的书童……来了。”
“陈大学士的弟弟，陈家密不过传的三老爷陈重亦。”白子毓朝世子望了一眼，见他公然一脸苍茫，不由轻笑，“你不晓得是应当的，此人就在这一年，因为暗里勾引太妃，被陛下派人灭顶在了永安渠中。”
白子毓微微一笑，不再多说。手上行动不断，拆开密报，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过得半晌，忽而笑道：“费经心机把妻妹塞给弟弟做妾，这个大哥倒是有点意义。看来学士府大要端庄清流，内里，还是免不了家属的肮脏……”他说着，悄悄垂下了眼，神采渐冷，目光踏实，似是回想到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