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盘算主张,起家出来,到了寺门以外。从南斗寺庙门前去下一望影影绰绰,屋宇模糊,本来这山下不远处就是一座城镇。山前比起后山的崎岖荒凉倒是另一番气象,树林虽密却错落有致。一条石阶层叠而下,阶畔护栏支离破坏,虽年久失修,倒不失昔日澎湃之相。
小伴计看了看手中的两个脏馒头,又看了看张君宝脏兮兮的衣服和干瘪的嘴唇,已然明白了大抵。小伴计转头瞧了一眼掌柜的,掌柜的没理睬他,径直进屋了。
馒头铺的掌柜仍不进屋,接着大胖和尚的话茬,道:“佛爷您可慈悲吧,我这小馒头铺子可花不起银子。两个铜钱一个馒头,我都干了半辈子了。你如果有银子便去那翠香楼,可别拿我们这小本儿买卖开涮。你还别说叫花子,花子也没有上我馒头铺的理儿,我这内里尽管买卖馒头,不坐客吃食。”掌柜的言下之意:叫花子乞食都是讨一些主顾吃剩下的残羹剩饭,没有到饭铺里讨要整菜的事理。
(承平车:古时般载装运货色的马车。上有箱无盖,箱如构栏而平,板壁前出两木,长二三尺许。驾车人在中间,两手扶捉鞭鞍驾之。车两轮与箱齐,后有两斜木脚拖夜。中间悬一铁铃,行即有声,使远来者车相避。仍於车后系驴骡二头,遇下峻险桥路,以鞭吓之,使倒坐缍车,令缓行也。可载数十石。)
城门门洞上方隶书“驿州”二字,城门墙下东倒西歪着几个的衣衫褴褛的乞丐,疏懒地沐浴着最后的夕阳。城门处有一队宋人的官兵扼守,正吆五喝六地催促行人进城。
张君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但又想到本身身无分文,忙又摇了点头,低声道:“我没钱……”声音低得尚盖不过腹内的咕咕叫声。
小伴计一扭身便把这两个馒头推到张君宝面前,说道:“客长,实在不巧。今个被那大和尚一闹还没开张。如果您不嫌弃,这两个馒头您看……”小伴计会来事儿,看张君宝不似乞丐,却又落魄,还一脸矜持,便不言恩赐二字。
张君宝进了城,沿通衢行了几步远就到了一处集市之所。此时落日半隐,集市内却灯火透明,人形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馒头铺的伴计在中间正端瞧着这大胖和尚,忽见他从脏兮兮的僧袍里取出两个馒头,馒头上点点指印黢黑,说话间就要丢进这摆满了馒头的竹钵篮里。小伴计一惊,仓猝伸手去拦着,嘴里一口江北口音,急道:“别介,别介!”恐怕那大胖和尚的脏馒头把竹钵篮里的别的馒头给弄脏了,脏了可就不好卖了。
馒头铺的隔壁是一间羮店。羹店掌柜探出脑袋来,冲着馒头店的掌柜说道:“嘿,老关头,还真让你说对了,这就是个假和尚。没听他临走还以“道爷”自称么。连自个儿都分不清自个儿是‘和尚’还是‘羽士’了,多数是个犯事的地痞使给了地保五吊钱。”时下比年战乱,官府没有闲工夫理睬乡间琐事,一些乡民胶葛都是地保出面结局。自先唐尚佛以来,一些乡民犯了官司常常到庙里遁藏,是以度牒被地保们倒卖也是大家皆知的事情。
大和尚把馒头丢来,小伴计只接抱住了一个馒头,另一个馒头却磕在竹钵篮上面的杌凳上,滚落下来,恰好滚在张君宝的脚边。
大胖和尚嗓门宏亮,直震得张君宝耳朵嗡嗡响。围观的数人中有离得稍近点的,从速拿小手指儿用力地捅捅耳朵,或用手掌捂住耳畔用力按压了几下。嘟囔着“这大和尚的嗓门真大”等等。
两匹马的辔头被那大胖和尚死死攥在手里,乱蹄低吼,鼻孔喷出团团热气,却也没法挪动半分。张君宝瞧去,只见大胖和尚双足堕入空中寸余,被那马车顶着,今后拖行了足足有二尺之远。这大胖和尚,两膀两股皆具神力,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