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是郭子仪,少年郎如何称呼?”将军偏着头打量他。
“他也说你不熟谙,不过陈根不苛求你熟谙呢,他熟谙你就好。”白桑抓起酒壶嗅了嗅,又瞪老板,然后从袖袍里取出一个小葫芦,内里是上一年中元节时接的人间雪。他将葫芦口对着盘子晃了晃,晃出一堆拇指大小的雪花。献宝似的端给将军,“尝尝,可甜呢!”
将军上了舟,顺着河道,会颠末开满曼珠沙华的峭壁,也会颠末那棵长了七万年的桑树,还会去一次望乡台,最后会在三生桥那边登陆,喝了孟婆汤,今后生前是生前,身后尚无事,实在转世了,便与这一世再无干系了。
“因为啊,有些人至死也没有真正幸运过。陈根有如此设法,难怪他是仙草。”将军替老板答复。
“你情愿与我一年见一次,怕是冲着我的酒来的!”老板无法,一摊手,桌上酒具俱全。
“我明白。”将军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白桑公子说的是实话,我爱听实话。”
老板接过他手中的头盔,虚空一放,头盔就放在一方小几上。
“嗯,将军是有大功劳之人,定能投进好人家。”白桑笑道,“我那兄弟只是远远见过将军一次,讲起将军当年的英姿,也是滚滚不断呢!”
老板在秋灵分开的第二天,清算了几本书,去了趟甘肃。
“很多年了,他每天给我念叨将军,也念叨他的家人,他最大的欲望,便是再见一次将军。
“我曾来过这里!”少年道。
“你不是吵着要见将军好久了吗?”百里鲟伸手拈了一片放入口中,“如何见到了又不说了?”
半夜,空中忽闻风雪声,老板展开微闭的双眼,对着空中道:“来了?”
“将军,陈根可想家了,不过他又常说,如果国被灭,他也会无家可归,以是他不悔怨,不过我不欢畅,想家就归去啊。”
“看来归去要叫途鱼将你的根给咬断一些了!”老板轻笑,扭头对将军道,“这是长在河边的一棵蠢树,长了七万年,还是个小子模样!”
“罢了罢了,是我多嘴,说这些做甚么?”老板道,“不过子仪,是该归去了。”
“来,朝这里打!”老板仰起一张俊脸,挑眉看他。不知何时,老板已化作少年郎。“当我不敢?”少年作势要落拳。
“此人间雪,是世人拜别亲人时流下的泪,倒是暗香适口,甜美恼人,白桑你知这是为何?”老板放下酒杯看着已经积了一层的雪,神情冷酷,眼含哀痛。
“子玉我兄,子玉我兄啊,为何我如此懊悔,我心有愧啊!”
无定河泛着朝阳的红光时,雪已经消逝了,没留下任何陈迹,风也只是悄悄地,很像夏天。老板和白桑送将军来到渡头,没有光亮,没有木舟,没有船埠,只要一片乱石滩。将军愣愣的看着这里,顷刻泪流满面,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哽咽道:“父亲,母亲,儿不孝,儿不孝啊!“儿少年离家,也挣了门楣名誉,儿中年落魄,也未想承欢膝下,儿老年守边境,至死,魂也未绕梁三匝。儿不孝,儿不孝!”将军哭的撕心裂肺,涕泪肆流。脸紧紧地贴着空中,亲吻泥土。而火线,一只小小的木舟,缓缓从浓雾中行驶出来。“我觉得他会瞥见乱世昌隆,然后笑着上船。”白桑嘀咕,“将军也会想家啊?”“胡说八道甚么?”老板七八十岁的模样,眼一瞪,还挺吓人,白桑撅着嘴不说话了。小木舟上,一盏幽蓝的灯亮起来,百里鲟眨眨眼,扶起哭得断气的将军,声音沙哑:“走吧,该走了!”
“百里鲟,你混蛋。”白桑又将盘子往将军面前推了推,“将军,你何时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