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怔了一怔，将手里盛着凉水的茶盏给收了返来，也笑了，道：“十七年前的事情了，帝君竟还记得。”
从她的睡颜看，此时的她，并无痛苦。
他的怀里，此时正抱着如朱砂普通正甜睡着阿离小家伙，只见小家伙将他抱得紧紧的，仿佛很迷恋他身上的寒凉似的。
天亮了。
他们心中有太多的迷惑，也有太多的不安，想问，却又不敢问，也不知朝谁问。
也下雨了。
朱砂安宁地甜睡着，是以她不会看得见她枕边歪倒着且倒空了的十来只三指大小的药瓶，不会看得见这屋子里的一地狼籍，更不会看得见坐在这一地狼籍中的君倾。
可他的话才说完，姬灏川已是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到里嘴里，随即见得他的眉心刹时拧到了一起，便是双唇都微微抿了起来，很明显是被烫到了嘴，却又不肯意吐出来。
除了帝君姬灏川。
只见君倾那抱着小家伙的双手手腕上，各胡乱地扭绑着一条大棉帕，胡乱得这大棉帕底子就裹不到他手腕上的血口儿，他左手上的血口儿还暴露大半，还在渐渐地往外淌着血，污了小家伙身上的浅蓝色衣裳。
他们内心急，可纵是再急也无用。
犯病的小家伙身子外寒如冰，可身子里却又滚烫如火烧，热烫得他只想要一个冰冷的东西抱着，以纾解本身身上的热烫。
“岂敢。”帝师不慌，还是淡笑道，“帝君早不是第一次见着下臣这般煮茶，也早是笑话过了，不过是不介怀帝君再笑话罢了。”
君倾看不见，可他却在这时将手摸向小狐狸的前腿，他的指腹摸到了较着的黏稠液体，只听他低声道：“看看可另有洁净的帕子，咬过来我替你将伤口包上，另有止血散也拿过来，只顾着阿离和朱砂，现在才顾得上你，别活力耍小性子，明日给你一百盒甜糕。”
瓶子是从挨着墙壁摆放着的黑漆柜子上掉下来的，那只柜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君倾从里边为朱砂取过安神药，小阿离从里边拿过剪子，此时这本是整整齐齐摆着大小药瓶全都乱了，里边的东西全都乱了，半数翻倒在柜子里，半数掉落在地，碎裂了，撒了一地的药粉药丸。
姬灏川屏退了随在身后的崔公公，单独进了埋头阁。
“哦？这般说来的话，帝师是不将孤当人了？”姬灏川还是浅含笑着，不愠不恼，反如朋友普通友爱。
“为了阿离，让你又变回了本相，你咬我也是应当的。”
“帝君高估下臣了，下臣还未有此妙算之力。”帝师语气暖和却恭敬，“夜夜都会备着，想着如果帝君过来的话，也不消仓猝去筹办了。”
说到最后，姬灏川悄悄冷冷一声笑，而后拿起茶盏凑向嘴边。
君松和君华在君倾的卧房门外守了整整一夜。
君倾就坐在这一地狼籍中，坐在床榻前的踏板上，背靠着床沿，下眼睑上积着浓厚的青黑，他的怠倦，很较着。
只这一句话，他有整整两个月没有见到他的教员。
埋头阁是帝师言危的寓所，这寓所，与宫中的其他楼阁院落没甚么不同，独一有差别的，便是这埋头阁里没有宫人。
那嬷嬷走到石亭外一丈摆布的间隔不再敢往前，只是垂下了头，恭恭敬敬道：“老奴见过帝师，娘娘她——”
姬灏川看一眼帝师递到他面前来的凉水，而后又抬眼看帝师，没有将这盏凉水接过，反是笑了起来，道：“帝师，孤再不是阿谁被热茶汤烫到嘴就朝你哭的阿谁七岁孩童了，不过一口烫嘴的茶水罢了，烫着了便烫着了，喝下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