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转向坎六。”穆九立于船头，垂眼看着水面，衣袂袍摆被暴风吹得猎猎作响，却还是没法撼动他眼中的安静与淡然。
那是个小孩，看上去只要四五岁大，小小的一团身材扒在一根老树桩上，沿着水流浮浮沉沉地飘来。小孩的腰上拴着一根布条，和树桩紧紧捆绑在一起，很明显，在大水初降时，孩子的父母亲人将这最后一丝生的但愿留给了孩子，但是毕竟没能让他逃过这场灾害。
徐光被噎得一滞，喘着粗气不再说话，只是瞪眼看着那水漩。
恰是他的这份泰山崩于前而稳定色，好像一枚定海神针，将靠近崩溃的帆船紧紧定住，水兵们重新清算好吓丢的三魂七魄，抄起东西行动起来，唯独掌帆的将士面面相觑――
阵法师三字夙来只是传说，现在亲眼所见，才明其可骇。他们所掌控的力量，是平常人永久没法企及的，就像蝼蚁面对高山，如果能够，这些人捏死千万人道命只需一念，这类六合差异的差异，让民气惊胆怯。但是现在他只是窥见了冰山一角，抽芽初绽……
袁熙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却因为体力透支而面前发黑，几乎又栽归去，还是亲卫手快扶了他一把，才没在村民面前失了刺使公子的威仪。
直到他眯着眼透过大雨，看清抢先一叶小舟上站着的那道人影，眼眶才猛地一热。
但是袁熙却仿佛落空了言语的才气，只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中的灼灼之意，竟有些惊心动魄。
“重视闭气。”穆九说了这么一句，还不等世人反应，整条船便猛地被吸入水中。
穆九在中间看着，幽深的眼瞳中映出两人的影子，却又淡淡移开了目光。
世人得令，正欲调转帆向，却忽觉不对。
扶在佩刀上的手忍不住一点点下滑，握住刀柄，就仿佛握住了那从心底滋长的，不竭侵犯满身的惊骇。
“船！船来啦――”
“二公子！船！有船来救我们了！”
陵洵：“持续往左！”
“将军！船要沉了！”几个副将这时也跟着喊。
“无歌……”
陵洵方才入水一瞬被穆九搂住，正沉浸在回味中，直到胳膊被穆九悄悄碰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对徐光道：“我与子进是老友，不必言谢，徐将军还是命船只尽快前行。”
陵洵也是心中一凛，正要再次发挥寻人阵，以肯定袁熙更精准的方位，却俄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呼喊。
“我只是遵循主公之命行事。”穆九避开，没有受徐光这一礼。
陵洵微一惊，勉强回过甚冲穆九笑：“传闻大水淹了三州，现在又是十八县，本来只是数字，但是现在才晓得，都是性命。”
越是往阔别港口的方向行舟，便越靠近城郭村落，看到的水中浮尸也就越来越多，此中最为惨烈的一幕，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被激流冲带，竟撞在一根折断的树枝上。妇人出于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小腹，但是那树枝过分锋利，竟直接穿过她笼在腹前的双掌，戳破了肚皮，透背而出，将她活生生穿了起来，放干满身血液，成了一张惨白的干尸。
“子进，你……”陵洵迎上去，正想说甚么，却被袁子进一言不发地一把抱住。
狠恶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待船重新在水面稳住，船面上七零八落躺着很多来不及闭气呛水的人，幸亏没有人呈现闭息的征象，只是受了点罪罢了。
“这里如何会有旋涡？”徐光身边的副将大喊一声，接着呼喝船上的水兵，“快！快转舵避开！”
“巽五位。”眼看着船头往旋涡中间扎去，穆九又命令道。
穆九天然不会解释，世人便堕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