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吴焕他乡遇故知的惊奇笑容,程平也尬笑起来。
“程――”
王悦到底在徐州,与汴州交界,对汴州事比朝中体味要多一些。
挑了最大的一家质库――便是后代的当铺,程平把“家传”玉佩拿出来, 质库掌柜细细地看这玉佩的成色,再昂首看程平,虽穿戴不甚繁华, 但温文尔雅、气度清华, 约莫是个落魄的世家子。
有之前的“死别”,陆允明现在只感觉,哪怕她外任,只要能在公文中见到她的动静,逢年过节收到她的名刺,进京述职时长久相聚,也是很好的。
说朝中争辩的时候,王悦觉得陆允明如何也要有些喜色,却没想到陆允明只是就事论事地阐发:“朝中若想安抚,汴州一时半会当也不会炸了,毕竟他还想到上请罪奏表讳饰一下。但运河之利、南北交通是这件事的根子,只要朝廷还想从江南运漕粮,与刘氏的冲突就始终在,端看甚么时候捅破吧。”却没有就“刘良是不是与朝中及其他节度使勾连”“是不是想举旗造反攻打洛阳、长安”这些目前贫乏根据的事做出推论。
世人说完闲事,陆允明、王悦、程平又赶着别离写了奏表,让快马送进京去,然后王悦便设席为陆允明和程平拂尘洗尘。
再见陆允明,本觉得会难堪的,之前的拜别弄得像作张作致的笑话,但碰触到陆允明暖融融的眼神,程平内心涌起的却全然都是欢乐。
在陆允明被忙活着查抄伤口、换药、沐浴等事时,程平赶着马车去市上把车卖了, 想了想, 先去估衣铺子买了一套士子的半旧白袍并幞头换上――那样贵重的玉佩, 穿的太褴褛,要不上代价去还在其次,不能被人思疑是偷的, 这顿时就要走了, 尽量减少节外生枝的能够。
程平用手支着头看陆允明,陆相这节操底线啊,真是摔得吧唧吧唧的啊。
程平拟取道滑州魏州一起北行去关内道河西县,故而骑马去北门出城。
王悦看看陆允明,笑道:“让他们出去。”
陆允明耳边有发烫的趋势,他绷着要上翘的唇角,用手虚点程平两下,轻声斥责道:“醉醺醺的,成甚么模样!”又看程平一眼,走了出去。
从十几岁,陆允明便不知让多少女儿家伤神。作为一个一心想向祖父看齐,发愤要做一代贤相的将来政客,却“从未将后代私交略萦心上”①。
想到她眯着笑眼说“腰伤可不比别处――”,陆允明内心一阵酸楚,又不由得自嘲,“陆允明,你也有明天。”
陆允明有伤,不能动酒,程平却被狠灌了几杯。
“当年,‘裴令私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觉得美女。’③没想到座主也是这般的,锦袍玉带、粗服乱发,都都雅。”
“你在汴州到底是如何回事?刘椿不是病得短长?莫不是装的?或者是刘良?”
“看您的意义。”程平皮皮一笑。
这诈死归隐之路是真不好走啊。程平刚出北门,便碰到了吴焕。前次回京,程平还去他府上投了个名刺,但是时候紧,没等着见到人,谁想到才几个月工夫,他竟然到徐州当了判官。你一个世家出身进士落第的校书郎,如何跑来徐州节度使部下当起了一点都不清贵的判官?
陆允明提及汴州事来,听得王悦面沉如水,王悦又把“刘椿”上的请罪奏表、朝中争辩和天子的决策跟陆允明说了。
王悦对程平很赏识。虽他的说辞非常谦善,但也能听出,非论是陆相安危还是江南粮草,都全赖他才得以保全。对他江南治水的事,王悦也略有耳闻。可贵这般聪慧灵敏,又这般谦逊谨慎,今后前程恐怕是不成限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