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尊师重道,毕竟是压在头上的一道梁。
谢危本日表情颇坏,外头风大,以是披了件天青的鹤氅,斜抱着一张装在玄黑琴囊里的琴,在奉宸殿的台阶下站定,听赵彦宏这般说,眉头便暗自一皱。
内心只骂: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本宫若甚么都晓得便先砍了你的狗头还他妈要你何为!
甭管萧姝是不是后妻所出, 都是她招惹不起的。
只是这当口谁敢?
回了房中后,她便在书案前点上了一盏灯,取出一卷《诗经》来,想为明日上学提早做些筹办。毕竟上一世她学业方面惨不忍睹,这一世却要老诚恳实在谢危眼皮子底下待半年,想乱来畴昔只怕没那么轻易。
她终究甚么都没说坐了下来。
世人作鸟兽散,她便也跟着分开。
这位先生也是四五十岁的高龄了,在翰林院中算是治学那一派,与朝堂政局并不如何深切,可倒是学了一身趋炎附势的好本领。
梦内里竟是一片血,一片雪,刀剑落下,三百个孩童惊骇绝望的哭声与惨嚎,响在纷飞飘荡的大雪里,掺进凄冷哭泣的北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谢危抱着琴不好行礼,只向着他略一欠身。
那是一日雪后,全部皇宫红墙绿瓦都被银雪挡住,她同张遮从坤宁宫外的长道上走过,远远就闻声前面奉宸殿的偏殿里传来模糊的琴声。
不一会儿谢危竟抱琴自偏殿出来,从他们火线那条道颠末,一转头瞧见她同张遮站在一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张遮一眼,也没说甚么,独自往乾清宫去了。
她不敢转头。
书就放在面前,被中间的灯盏明晃晃地照着,但是每个字落在书上都跟满地爬的蚂蚁似的,搅得她心烦意乱,竟是一个字也看不出来。
张遮说不知。
张遮还是摇首。
姜雪宁想想说,峨眉山北雪极目,方丈海中冰作壶?
一时想到勇毅侯府遭难的事,一时又想到玉快意背后那大逆不道的谶语,末端又是方妙说的那三百义童冢的各种……
姜雪宁坐的位置本就靠近殿门,几近将这一番对话听了个正着,本来因为上一堂课结束才放松下来的身材,顿时又生硬起来。
是谢危款步从殿外走出去,从她书案中间颠末。
萧姝嘲笑:“我母亲虽是后妻,却也由父亲明媒正娶进门,没甚么不能说的。只是这皇宫禁内, 你们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晓得点不清不楚的事便甚么都敢群情,怕是嫌一颗脑袋在脖子上好端端地长了太久, 活腻味了吧?”
大师关起门来发言, 连宫女都遣走了, 姚蓉蓉那里想到不过是想到这里俄然提了一嘴, 就恰好被去而复返的萧姝闻声, 一时又慌又乱, 面红耳赤。
他拱手拜别。
次日起来,姜雪宁眼下青黑一片。
随即一道暗影落在了她书案上。
姜雪宁只感觉头疼欲裂,把书扔了躺到床榻上想睡,可又睡不着,睁着眼睛愣是熬到了半夜,也不知甚么时候才睡畴昔。
姜雪宁猎奇问他,典出那边?
赵彦宏吃了一惊:“谢大人辰正二刻的课,怎这般早就来了?”
姜雪宁定睛打量那琴,只见得琴身暗红近黑,漆色极重,隐有流水祥云般的纹路,看着不旧,即便看不到琴腹上阴刻的琴名,她也一眼辨认出这是谢危本身斫的琴里最常用的一张,唤作“峨眉”。
死记硬背。
他淡声笑道:“初度讲学教琴,不敢懒惰,为防万一,多作筹办,以是来得早些。”
可谁想到在抽人背诵诗文的时候,他叫了萧姝起来,听她背诵完以后,大加赞叹,竟殷勤地主动问道:“这最后一末节里‘摆布芼之’一句里的‘芼’字,向来比较冷僻,但若想了解它的意义,只需与前面的连起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