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两手揣着,广大的袖袍垂落,却并不转弯抹角地说话,只道:“他们觉得通州一役,鄙人与少师大人共尽其力,且与姜二女人有故,该是最合适的人。”
谢危打量他,道:“初时听闻,我还当朝廷是昏了头。张大人既不在礼部,也不在鸿胪寺,一个全然与此事无关的刑部侍郎罢了,且还不善言辞,天子派你前来当说客,可真是别出机杼,要令人吃一惊的。”
昨日他听着宁二弹的时候,有一根弦稍稍败坏了一些,奏出来的音虽只差毫厘,可若一日不调,每一日都差上毫厘,那便不知差到那里去。
周遭栽种的丹桂已经有了淡淡的飘香。
为首者恰是谢危身边的刀琴。
剑书点头:“未曾有。”
仿佛有一股锥心之痛直直打出去,谢危搭在琴身的手指垂垂暗紧,到底是没有忍住那一股深埋的戾气,垂眸间,抄了那张琴便砸在桌角。
只是彼时他毕竟是宁贰心上之人……
谢危浑然不觉本身说了多过分的话,也不躲避他的目光,乃至还转头向他道:“说来,当年姜伯游对张大人是非常青睐,我与他也算有些故交。待张大人回京,倒也无妨替谢某带个话,请他不消过分操心,宁二我养得挺好的。”
琴散了,弦断了。
谢危又道:“来当说客,该有个筹马吧。朝廷给了甚么筹马?”
苗条的手指垂在身侧,一缕鲜血顺着被断木划破的口儿蜿蜒滴落。
张遮与他不但不是甚么共同剿除过天教的同僚,乃至还在通州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对于,或者说,是他非常忌讳这小我。
众所周知,不管是真是假,谢危对外自称是金陵谢氏出身,一小我上京以后,府里上高低下就他一个姓谢的,无亲亦无端。
谢危便不说甚么了,平心静气地泡茶,仿佛是在等甚么人。
闻言他悄悄蹙了蹙眉,眸底掠过了一分模糊的阴鹜,却一副平常的口气问:“沈芷衣没跟她乱讲甚么吧?”
张遮不会听不出来。
可本该遮讳饰掩做的事情,他为何这般明白地奉告谢危?
他垂着头不敢抬起。
话音落地,未免沾些戾气。
眼下又提及沈芷衣之事……
听了莲儿说卫梁碰到谢居安, 也没有多想,用了些粥饭便先去看了看沈芷衣, 又逗弄了一下已经会咿呀叫喊的小沈嘉, 接着才叫人备车, 出城找卫梁去。
她可还记得昨晚谢危说今早不消练琴,让她好好睡个懒觉。没成想, 早上不练, 下午还是。倒真是他谢居安说得出来的话, 干得出来的事。
现在又来一个张遮……
但是张遮却不再说甚么了,只是向他一拱手,回身下了台阶,径直去面见沈芷衣。
窗外是潇潇雨骤。
他嘲笑一声:“可惜朝廷想错了。”
剑书皱眉:“要不派人将他拦下?”
谢危想,外头既下了雨,那小骗子同卫梁也不会在田间地头持续忙,该会早些返来,手指便一停,叮咛剑书道:“外头风凉雨大,叫厨房先备碗驱寒的姜汤。”
剑书一下屈膝半跪:“宁二女人因下雨返来得早一些,车驾在城门口,恰好撞见张大人,她……都怪属劣等办事不力!”
谢危是晓得的。
说是他们先生已经听闻他台端光临,因世道颇乱,特地派人前来策应,免得转头出了事,被朝廷责斥“斩来使”。只不过谢危事也忙,恐要光驾他等上一等。
他想起了这阵子朝廷里暗潮涌动的环境,道:“姜大人有小半个月没上朝,姜府表里一应人等皆不能随便出入,便连买菜的厨子都要查过三四遍才放行,虽未名言囚禁,实则未差分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