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瞧瞧，明天阿谁情愿卖身的女人来了没？”金不换四十岁高低，年青时的仙颜模糊可见，干瘪的身子套着一件石青色缎织暗纹菊花袍，手腕上套了两只金镯子，因是太瘦，镯子都严严箍在胳膊上，像两个金枷锁。
“俞公子你感觉夏月值一百两银子，天然也有人如许以为。”夏月笑盈盈道。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惊呆了，那女人轻解罗裳，裸身站在万花楼空无一人的大堂当中，阳光自天井落在她身上，闪亮得让人堵塞。
在一旁端水的小耗子，水盆撒了一地，面红耳赤直勾勾盯着她。
金不换亲身挑起衣裳，披在她身上，连续迭声叮咛小耗子去拿笔墨写卖身契，又笑问道：“女人叫甚么名字？”
“你是不是疯了？”俞景鸿低声吼怒道，“万花楼那是甚么处所？你要干甚么？”
金不换不解，怕她改了主张，忙道：“为何要比及明天？”
金不换眼毒，一眼就瞧出她是个上等货品，天生的美人胚子，肌肤细致柔滑，最是可贵眉角自生一股风情，固然穿戴素衣，却讳饰不住骨子里披发的娇媚，好像隆冬内里的最明丽的藤月花，灼灼逼人。真真是能要了男人的命。
小耗子走了两步就瞧见了明天阿谁女人，一袭红花软布长裙，淡扫蛾眉，素面朝天，身无长物，却极是刺眼夺目，似一株开错的花，昂然立在河边。
“夏月。”她草草系紧衣服，对金不换道：“如果嬷嬷承诺了，明天我再来。”
他不敢再如畴前那般，步步算计，处心积虑，最后她竟然宁肯堕入风尘，亦不肯嫁他。
龟奴小耗子累了一夜方才躺在板凳上睡下，就被人推了下，翻身想骂，却见是老鸨金不换，骂声忙变成了殷勤：“嬷嬷，有甚么叮咛？”
俞景鸿夙来喜形不露于色，听到她这番话，面色如纸，心如刀绞，她嘲笑的眼神果断如铁，深深扎进他的内心，疼得堵塞，他嘴角抽搐，竟说不出话来。
白日里的喧哗不属于这里，只待夜里，灯影摇摆，衣香鬓影，美人红袖招。
小耗子一并应了，嬉皮笑容对金不换道：“嬷嬷，玉华楼不让赊账，嬷嬷且给些银子使使。”
“俞公子，我夏月眼瞎，错付毕生，我认命，”她用力摆脱他的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既然我‘相公’把我拿去抵债，我天然是要替他还债的，俞公子，请等着收银子吧。”
如许一个妖孽样的人物，若落到其别人家，万花楼即便有凤雏，只怕日子也要难捱了。
金不换啐道：“前次不是给你银子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夏月笑道：“本来是如许，俞公子你这份厚爱，夏月真是无觉得报。”
夏月冷冷道，“我这辈子最眼瞎的是当初嫁给你。”
“我没有银子，”夏月指着万花楼，笑得娇媚，“但是这里有。”
万花楼。秦淮河边的浩繁红粉楼中的一座。
这个女人倒是希奇得很，小耗子在万花楼这些年，甚么模样的女人都见过，进园子时候都是哭哭啼啼的，死不甘，情不肯。而她却主动推开了万花楼的大门，让金不换买下她。
时价初夏，阳光柔嫩，随便倾泻。秦淮河边杨柳垂丝，层层翠叠，风一过，河风里夹着淡淡脂粉香劈面而来。
金不换心喜，却嫌价高，一百两纹银得买多少女人？
胭脂污墙色，残酒翻罗裙。
“贱人！”李守银伸手要打，俞景鸿眼疾手快捉了他的手，“你动她尝尝。”
她眉梢斜掉，红唇半启，一双桃花眼忽闪，声音魅惑：“嬷嬷，我够不敷格进万花楼，值不值一百两银子？”
俞景鸿捏紧手中的扇子，欲言又止：“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