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成久居,西不成往,北不成归,南不能下,若不向东,还能往那里去?”
裴该付之以淡淡一笑。他晓得对于本身考核账目、喝退孔蒉,以及禁止支屈六出城去攻打晋军这些事儿,程遐是绝对不敢坦白的——因为就算他不说,支屈六也会说啊。你与其坦白,还不如提早说,以免落于支屈六以后,本是题中应有之意,但——你有需求主动跟我提起来吗?啥意义,表功啊?你觉得我会感激你吗?
裴该两眼一翻,毫不客气地吼怒道:“彼等胡儿只知户籍账册、舆舆图谱,而不知中原千古传承,在于贤人之教、先贤著作!古来朝代更迭、九鼎易主,但是中国仍为中国者,只因不失典章轨制,薪火能够代代相传也。昔始皇收天下书藏咸阳宫,项羽入咸阳,焚尽故典,使汉之初立,轨制不完,叔孙因此重制汉礼;汉季董卓西迁长安,亦焚文籍、毁图谱,使三国簸荡,历五十年始得一统。与今而三,并为大难!圣贤身教在,学人传承在,则中国在;圣贤身教灭,学人传承绝,则中国亡!汝等还敢大言不惭,说甚么只为晋室残虐百姓而不得不竖义旗,答复前汉么?清楚欲灭尽我中国,使中国人都做蛮夷、犬马,世世代代做汝等的仆从耳!”
入城以后,石勒便立起大帐,分拨诸将各归屯所,安设军兵——现在还早,等早晨我们再大排宴席,道贺此次攻洛的胜利。然后他就把张宾和裴该召进帐内,请二人分摆布落座。
石勒推开几案,膝行几步,来到裴该面前,伸手搀扶:“裴郎请起。想那王弥,本来无学,而始安王学问比我大,我还觉得他是晓得天下大义的,不想一时气恼,竟然酿此大错。我生而为胡,但始终敬慕中国文明,但愿能做其中国人,故此当日听张先生说‘蛮夷入中国,则中国之’,欢乐鼓励,感受贤人之言,就如同天上日光普通,照亮了我的前路!那么要如何才气入中国而中国之呢?如何才气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呢?还请裴郎和张先生帮手我,教诲我,导我以正路,休犯始安王普通的弊端。”
张宾凑到裴该的耳边,低声说道:“裴郎稍安勿躁,我虽非萧相国,终也抢得十之一二矣。”晋室所藏图书,没被刘曜一把火全都烧光喽,我抢救出来了一些,以是你别太光火啊,我们先进城吧,进城再详细谈。眼瞧着裴该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些,他这才敢松开捂着对方嘴巴的右手。
以是裴该的题目固然拐了个弯儿,特地用史事来做比方,张宾还是能够听得懂的。裴该是在问,张先生你是中国士人,跟那票胡人大老粗分歧,你既然进入洛阳,幻灭晋室,那有没有仿效当年的萧何,把那些官方文籍都从烽火中挽救出来呢?
“那么何谓中国?担抢先世的典章轨制,顺从圣贤之教诲,高低各安其序,敬天法祖,是谓中国。但是那些典章轨制、圣贤教诲,又是如何传承的呢?靠的是册本啊。裴郎不恨晋室覆亡——司马氏有罪,合丧社稷——独恨始安王燃烧宫室,使得文籍尽化劫灰。文籍若丧,断了传承,则中国就不能再算是中国了,蛮夷也只好永久都是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