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吁了一口气,接过宫女捧上的茶,呷了一口。豫亲王见程远怏怏退下,忽道:“臣弟倒有一事,要向皇上求个情,论理此事不该臣弟过问,但定滦不说,亦不会有人对四哥说了。涵妃并无大错,皇兄瞧着皇宗子的分上,饶过她这遭吧。”
如许热的气候,驰骋百里,亦算得上一件苦差,程远却刹时笑逐颜开,赶紧施礼:“奴婢遵旨。”
天子问:“如何俄然提起这个来。”豫亲霸道:“臣弟是传闻前日皇宗子中了暑,涵妃乃其生母,由她来顾问皇宗子饮食起居,总比旁人更得当些。”
惠儿声音极低:“这药现在不易配,外头带话出去,请娘娘先用,等配齐了药,再给娘娘送来。”
清冷殿中还点着灯,内官与宫女皆候在那边,她说:“都去睡吧。”扶着惠儿进阁中去,惠儿替她揭起珠罗帐子,她困乏已极,只说了一句,“药没了,奉告他们再送一瓶来。”便沉甜睡去。
如霜还是望着镜中的本身,过了好久,方才淡淡地答:“好吧,但愿他不悔怨。”
从东华京至西长京,一条陆路,一条水路。水路远,舟行亦缓,程远道:“奴婢筹算走陆路,骑马快些。”豫亲王微微点头,道:“涵妃奉旨往行宫来,你路上要谨慎当差,气候太热,车轿劳累的,莫让娘娘中了暑。”程远揣磨他话中之意,不由道:“王爷,宫眷向例都是走水路的。”豫亲霸道:“我晓得,但涵妃娘娘数月未见皇宗子了,爱子心切,必定会走陆路。”程远顿悟,不由汗出如浆,向豫亲王行了一个礼:“奴婢明白了。”
夜深了,四下里沉寂无声。极远处传来“承平更”,三长一短,已经是寅末时分了。殿中并没有举烛,西沉的月色透过窗纱照出去,如水银般泻了一地。如霜自惊慌的梦中醒来,凉而薄的锦被覆在身上,如同茧普通,缠得她透不过气来。心狂跳如急鼓,她无声地喘着气,过了半晌方才摸索到药瓶。她孔殷地将药瓶倒过来,颤栗的手指几近拿捏不住,好轻易倾出一颗药丸来,噙到口中去。呼吸垂垂平复,沉郁的药香在口中濡化开去,而背心涔涔的盗汗已经濡湿了衣裳,她衰弱地重新伏回枕上,掌心微冷,有力地垂动手去,药瓶已经空了。
程远领命而去,豫亲王见天子叮咛谆谆,极是细心,心中冷静思忖。那一顿御膳虽是山珍海味,但礼法相干,豫亲王又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再加上天子畏热,夙来在暑天里吃得少,两小我都感觉索然有趣。待撤下膳去,宫女方捧上茶来,程远返来复命,公然道,“万岁爷,娘娘说她没病,不让太医瞧。”这倒是在天子料想当中,不想程远笑嘻嘻,吞吞吐吐隧道:“另有句话……奴婢不知当将不当讲。”天子勃然大怒:“甚么当讲不当讲,这是跟主子回话的端方么?常日朕宠你们过分,个个就只差造反了。再敢啰嗦,朕打断你的一双狗腿。”程远夙来非常得天子宠任,不想本日俄然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吓得连连叩首,只道:“奴婢该死。”
如霜恍若未闻,描述慵懒地说道:“派人去问问,皇上那边传膳了没有。”
惠儿微微一笑:“娘娘圣慧,必不致令人绝望。”
豫亲霸道:“谢皇兄。”天子笑道:“起来吧,再不起来,倒真像和我负气一样。”豫亲王不由一笑,站起来道:“兵部接获谍报,屺尔戊人杀了伯础的大首级兰完,看来其志不小。”天子目光明灭,沉吟不语。豫亲霸道:“年来朝廷对南岷、悟术勒接踵用兵,一向腾不脱手来。加上定兰关天险易守难攻,以是才听任屺尔戊这么些年,只怕本日已然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