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阁实在是颇具规制的一座宫殿,位于太液池畔,原是皇子读书之所,敬亲王曾在此殿中苦读十载,此时跟着赵有智踏入殿门,见殿中陈列已经尽皆改了,不复昔日模样,心下不知为何,只感觉有几分欣然。赵有智将他延至此处,恐天子已醒,便回身归去正清殿,余下的小内官奉上茶水来。敬亲王不耐久候,见殿内殿外寂然,小黄门皆垂目拱手,侍立在大殿深处。他信步踱至后殿廊上,那空廊虚凌于水上,廊下便是碧绿一泓太液湖水。时方盛暑,极目望去,但见太液池中红莲碧叶,层层叠叠,远接天涯。而天涯之间的朱栏外碧荷如盖,亭亭净植,稀有盏荷叶倾入栏内来,叶大如轮,挨挨挤挤,数重碧叶间有一枝荷箭,似蘸饱了胭脂的一支笔,蘸得那色彩几近化不开去。四周芰荷水香,异化萍汀郁青水汽缓缓拂面而来,令人神爽心宜。
敬亲王的校卫不卑不亢,道:“依《大虞律》,自百官以下,皆应遁藏亲王仪仗。”
那名主子嘲笑连连,道:“倒敢搬出《大虞律》来恐吓人,你等着吧。”他扬催促马回到车后,却上马向车中仆人隔幕细禀。敬亲王为人粗中有细,见事出蹊跷,唤了徐长治下楼去察看。徐长治细看那几乘车马,亦感觉事出有异,回身来向敬亲王禀报:“仿佛都是女眷。”敬亲霸道:“既然是女眷,那我们让一让又何妨。”便命仪队暂避,让那些车马先畴昔。
赵有智忙亲身去了,过不一会儿,却听那歌声越来越近,那声音轻和委宛,极其旖旎动听,所唱的曲子亦入耳清楚:“……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正盘桓间,密然如林的荷叶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他原疑是本身听得错了,过不一会儿,又闻女子笑声如铃,声音更是清甜娇丽,只叫道:“啊呀,不成……”忽见荷叶动摇,从碧湖深处划出一艘小艇来。荷叶“嗖嗖”地掠过船舷,狼籍地向两侧分开,那艇极小,似一支玉梭,刹时穿出花叶间来。艇上唯有二人,艇尾执桨的少女见到敬亲王,不由得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船首女子将桨横在足侧,手中固执数枝红莲,见到有陌生男人鹄立廊上,情急之下横肘以花掩面。但见红莲瓣瓣围簇,如霞似蔚,衬得一双皓腕凝霜。乌黑如点漆的双眸,却从红莲重重的花瓣间暴露来,望着敬亲王,似两丸黑水银,光彩流转不定。
天子冷然道:“你说的这是甚么话――也不怕孝怡皇太后地下有灵,晓得了悲伤。”
敬亲王“嗤”一声倒笑了:“你放心,我这回断不会与他脱手打斗了。”
“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攀荷弄其珠,泛动不成圆。才子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冷风前。”
徐长治见他如有所思,忙道:“王爷,这酸梅汤又冰又酸又甜,真是非常隧道。”
恰是心旌动摇之际,忽闻极远处传来一声递一声的掌声,那是天子銮驾在宫中行进,内官们击掌为讯,听得掌声渐近。贰心中一凛,想到而后不知是否有缘再见,忙问那绿衣女子:“你叫甚么名字?”
天子正在气头上,“啪”一掌击在案上,道:“出去看,是谁在喧华,将这等无礼犯驾的奴婢关起来,先杖二十。”
“一往都城走,连骂娘都不准了。”敬亲王甚是烦恼,“想想就感觉没劲。”
那名丞官非常见机:“气候太热,请王爷先进楼中风凉风凉。”
端的是相思无因见,怅望冷风前。
“王爷,如果见了皇上,可不能说如许的话。”徐长治隐有忧色,西长京不比关外,能够肆意嬉笑怒骂,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何况天子虽与敬亲王是一母同胞,夙来却有些芥蒂。敬亲王样貌俊弱,却生就一种火爆脾气,犟性子上来任谁也拦不住,以是徐长治忧心忡忡,怕他又在御前顶撞。敬亲王安抚他:“我都晓得。”嘴角微抿,倒是可贵的凝重神采,“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