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亲王沉默不语。
敬亲王冲风冒雪地进了宫城,天子并不在正清宫暖阁里,而是在正清门外,敬亲王远远瞥见蒙蒙的雪花中,辂伞飘荡,十余步内仪仗鹄立,持着礼器的内官们帽子上、肩头都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也不知天子站在这里有多久了。因而走得近些,再行了礼,天子神采倒还如常,说:“起来。”
天子道:“这些年来,我待你不冷不热的,乃至还不如对老七密切,实在是想给你,也给朕本身,留条后路。”
敬亲王只感觉嘴角颤栗,固然想怒声相斥,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俄然间伸脱手去,夺过圣旨,定了定神,终究缓缓展开,只见熟谙的笔迹一句一句呈现在面前,再熟谙不过的笔迹,因诸皇子幼时皆习书,兴宗天子曾亲身写过书帖,以便众皇子临摹,此时见那一笔一划骨肉匀停,笔迹饱满,倒是再熟谙不过。
豫亲霸道:“臣必竭尽所能。”
敬亲王腮边肌肉微微跳动,双眼圆睁,那模样很有几分骇人,最后声音却降落沉着得有几分可骇:“你胡说。”
天气垂垂暗淡下来,屋子里唯闻火盆里的银骨炭哔剥微响,她仿佛不经意,掠了掠鬓发,道:“妾身也该走了,再迟宫门便该下钥了。”
她道:“现在不是妾身想要做甚么,而是王爷该当如何。奉诏还是不奉诏,莫非王爷连先皇的遗命都筹算抗旨了?”
天子道:“乱军已颠末端盘州,再往南,就是忞河了,定湛……”他嘲笑数声,“嘿嘿,来得倒真快。”神采阴霾,“老七,朕毕竟算错了一步,朕觉得他不过与屺尔戊有所勾搭,大不了私放胡虏入定兰关,但没算到他竟连祖宗都不要了,竟承诺割定北六郡给屺尔戊,以此借兵借粮反叛,他也不怕万世骂名!”
而豫亲王所率京营不过十万人,敬亲王只感觉脸上一凉,本来是片雪花,轻柔无声地落在他的脸颊,他伸手拂去那雪,说道:“豫亲王素擅用兵,固然敌众我寡,但也未见得便落下风。”
几场大雪以后,都城里的疫病终究在天寒地冻中垂垂销声匿迹,大疫过后,连宫中都显得萧寂。宽广笔挺的禁中天街,只要一骑蹄声清脆,仿佛踏碎了无边的寂静。扫雪的小寺人们早早避在了一旁,因为冷,风吹着雪霰子直打到脸上来,微微生疼。
敬亲王只觉圣旨上的字一个个浮动起来,扭曲起来,仿佛那不是笔迹,而是一个庞大的旋涡,想要将统统都吸出来。他只觉头晕目炫,不由问:“你到底想要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