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缜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这工夫也没留意听周贵说些甚么。不知不觉也走到内院当中。耳边听得个沙哑的声音冷冰冰道:“下官见过侯爷。”
一旁的张公公也被狠狠吓一大跳,神采庞大地看一眼秦疏,赶紧上前相劝:“皇……老爷千万保重,保重身子要紧啊……”
秦疏一向冷静听他们说话,这时正转过甚来,看看易缜,又去看这名总管。
秦疏见他这般面孔,内心也极是难过。敬文帝一起风尘仆仆地入京,吃穿用度都不比做天子的时候。现在敬文帝穿一件青灰色的外衫,已然洗过几水显出旧来。这一比较,反而是秦疏身上穿着光艳。
周贵瞄了一眼数量,推却一番,也就收下了。他也极善查颜观色,模糊看出几分端倪。赔笑道:“侯爷定然这般与报酬善,今后定然心想事成。”
他跟从敬文帝多年,如何能看不出敬文帝打量他的神采有异,只道敬文帝还在为当日之事有些气恼,尴尬之余,又生出几分惶惑。可当日之事,他不如此,又能有甚么体例。事已至本日,皇上即使活力,也该谅解此中苦心。
周贵躬身笑道:“本来也该等清算妥了再让大人住出去。可青帝说堆栈里宵小稠浊,不宜定泽公大人养病,一定能住得比这儿舒心。大人身边侍从未几,陛下让主子带几小我过来清算。”
定泽公在京中没有宅院,青帝在城西赐下几座院子暂作安身之处,那宅子是前朝所遗的官员家宅。只因太僻静才一向未曾赏赐给人。临时给定泽公一行人暂住,倒也合适眼下低调的身份。不想巷道有些局促,易缜那辆宽敝温馨的马车,竟然没法出去。
敬文帝也不说话,神采间亦是百味横呈。
人与人便有这般分歧,有人能百折不挠矢志不移。有人只需光阴一久,却不免改了初志。
这此中的盘曲敬文帝那边晓得。他做了这几个月的亡国之君,北晋虽对他并未如何刻薄,但他身份实为阶下囚无疑,公开里受很多冷眼刁难在所不免。这向来是高高在上的人,俄然之间从云端跌落下来,此中的滋味常常是凡人难以体味。开初另有几分宁肯为国死节的骨气撑着,但这几个月的工夫,早把那点志气消磨了去,心态低沉扭曲起来。
不经意却见敬文帝看着秦疏的目光有些非常。内心顿时有些本能的不安,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本身谨慎。”话出口又感觉这话说得非常没有事理,非常难堪的笑了笑。
幸亏宅子地点不深,不出几步路也就到了。
易缜见这院中门路脏乱不堪,怕秦疏绊倒,伸手过来拉住。秦疏手心冰冷,怔怔由他牵着,尚且微微发颤。易缜心中酸痛,顿时竟说不出是甚么况味,倒盼望敬文帝气色能够好些,不至再教秦疏悲伤。
几月的工夫,敬文帝竟显出几分老态,头发斑白了大片,脸孔干枯肥胖得短长,乍一看的确要同身边的张公公普通年事。他眼神阴沉锋利,站在房檐暗影下,仿佛一个正在溶解的幽魂。即使是彼苍白日的太阳头底下,也能叫人猛打一个寒噤。
周贵在前带路,笑道:“内院是清算好的,侯爷这边请。”
易缜昂首看去,大吃一惊。提及来敬文帝还是他亲手抓住的,现在纠望着人家畴前的部属去一道太小日子,乍一见面心下不免有些带怯。印象里记得敬文帝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病弱男人,虽有些偏执,可为人总另有些风骨。眼下所见,却叫他几近不敢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