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幕边上,杨清玹双手紧紧抓着幕布,一双一样闪亮的眼睛正在幽然似水地谛视着她。
今晚的压轴戏,是谢雨梅《思凡记》中的一折《云宫》。剧院包厢里那些出高价购票的老爷太太们大略全都是为此而来。
轻抬起双眸,凝神了望。此时舞台上已不见刚才的谢雨梅,而只要一个孤傲孤单的天宫仙子。在她面前的也不再是或赏识或痴迷的一排排观众,而早变成了重堆叠叠的飞云,迷迷莽莽的云雾。她早已把本身带到那虚幻苍茫的瑶池当中了。
仙家光阴,道不尽凄寒无穷。
何如天规森严,把一枝红杏全化了雾霭霜天。
方才,上场时又与杨清玹擦肩而过。他们停了一下,似都很在乎,又似完整没有看到对方。自从前次的冷风寒夜以后,他们并没有再讲过一句话。这些日子里,他们各自的心中又都想了些甚么呢?
云宫里的仙子想要不顾统统飞向人间,想要寻觅她神驰中男耕女织的浅显糊口。因而,她架起祥云,飞下了九重天。前人的演出中,这里是一段水袖舞。而谢雨梅独发奇想做出大胆的改进,她用长长的彩绸代替了水袖,表示仙女飘飘零荡、缠缠绕绕自天高低得凡来。这一支绸舞在整折戏中最为出色,只见一丈八尺长、一尺二寸宽的长绸在她双手的舞动中高低翻飞、翩然生风。时而高突入天、时而低俯堕地;时如凤凰展翅飘零层云,时又如游龙摆尾翻滚摇摆。共同着她妙曼的身姿、轻盈的舞步,更使得观众有如身临其境,被不由自主地带入到她所营建的梦幻当中了。
恁在这九重华宇,将行云数遍。
一只瘦长的大手搭上杨清玹的肩头,让他从本身的思潮中跳了出来。他转头看时,只见一张熟谙而枯黄的脸正在冲本身憨笑。
王笛子并没有和杨清玹说甚么,只还是憨笑着,怀里抱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紫玉竹笛向乐工班走去。雨梅的这一出《思凡记》是少不了他的笛子相伴的。他向来都是个闷葫芦,任和谁也对不上几句话。但他明天见到杨清玹倒是至心的欢畅,仿佛在全部芳苑梨园,只要他王笛子一小我为杨清玹的返来而感到高兴。
“好一个谢雨梅,真是色艺双绝呀!”
几声鼓乐,今晚的重头戏终究开端了。刚才另有些喧闹的剧院顿时温馨下来。绯红色的幕布被逐步拉开,灯光打亮,一个轻巧的仙女站立在舞台中心。
“是呀,这一趟没白来!”
“王笛子,如何是你!”杨清玹很有些不测,“我觉得,你已经不在芳苑了。”
此人姓王,是芳苑的乐工,一个老鳏夫。在松文父亲那一辈就在芳苑吹笛子,人虽干瘪倒是笙管样样全能。之前在瑞城那段日子跟杨清玹很投缘,还和他排练过笛箫合奏。可就是这两年不知为甚么,竟染上了大烟瘾,每回伴奏前不抽上两口是绝提不起精力来的。松文看他孤身一人,也没舍得请他走。可这大烟的事管了劝了好几次却老是戒不掉,没体例就只好随他了。前次杨清玹夜闯芳苑,他大抵又跑到哪个烟馆里消磨光阴去了,以是没有见着他。
伴着王笛子幽幽婉婉的曲调,台上的仙女缓缓而歌,在向人们倾诉着本身心底的片片愁思。
不知何时,杨清玹站立在侧幕边。他也似忘了周身的统统,只追逐着台上女子的苦乐悲喜。或许这就是本身总须回到芳苑的启事吧?就如许存眷她的一颦一蹙,聆听她的一转一合。谢雨梅就是谢雨梅,只要给她一方舞台,她就能让每个观者都不受节制地被她吸引去。与她共唏嘘,与她同展颜,为她甘抛下统统跟她去疯一回癫一回却还无怨无悔!这便是唱戏人的狂,看戏人的痴,便是那舒展在杨清玹内心的惺惺相惜无可名状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