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来闹我！我这厅里正陪客人耍球呢！”蜜斯儿推开他跑厅里去了。
画了一阵，那琵琶音忽紧，如流水击石夜莺邀游，啁啁啭啭仓促切切，画画的相公走了下神，侧耳听着那一声声莺啼穿柳，忽又两声急弦尖鸣，音寂了一刹，又一片珠雨倾洒，百鸟飞舞，繁弦如促。那相公听了一会方回过神，看了那檐下弹琵琶的人几眼，又低头画起来。
画画的相公点了最后一笔，昂首笑唤：“明珠女人，快过来看画。”
那蜜斯儿一把抓了球，回身正要走，冷不防被他伸臂揽住，抱怀里亲了口。楚京笑道：“绯倩姐姐，你今晚陪我。”
婉娘畴前只是春华楼的妓姐，小时颇看顾他，每回他来这妓楼里，都免不了谈笑几句。楚京多数时候是随舒月岚过来，要不也是被使来办事，他此人没如何长定性，骨子里另有点贪玩皮赖，来这儿总要调调妓姐儿，耍耍手脚占点便宜，他是舒月岚身边一等一的亲从，没人敢获咎他，也有几个姐儿爱跟他玩的，他又知分寸，连舒月岚都由着他。
檐下女子将琵琶递与丫头，暴露身影来。一身的烟水蓝纱衣罗裳，螓首轻抬容色似月，那神韵正如林下琵琶音般清绝。她起家轻移莲步，一步步缓缓走来，仿若琼姬入凡不染尘烟。
楚京笑着把球捧手里给她，那彩球藤编的，内里塞着铃铛，在他手中兀自叮啷响着。
半晌工夫畴昔，他似画得差未几了，那飞鸟散去，琵琶弦慢拢，一声声的深沉一阵阵的落寞，竟惹起一缕缕的得志伤愁。白衣相公行笔慢了起来，琴音垂垂收梢，越来越低，最后弦止音寂，世人耳里再不闻声响，却犹不足韵。
小厮忙奔畴昔拾了抛归去，花厅里腾起一只束着红绸裤的弓足小足，巧巧地接住彩球，又一高一低忽前忽后地抛玩起来。小厅里围着好几桌客人，都在哄闹玩乐，陪酒的女人穿越来去。
楚京各处看着，他现在跟着舒月岚，巡这堂子却不似幼时要帮着去奉侍客人，而是要留意这里头的人有甚么行动，会否风险到他主子。
谢明珠看他纸上所画，一轮冷月一片澹波，水草飞鸟茫茫，一座舟头坐着一个女子，抱着琵琶侧首依依，望着画外不知那边。那描述正有七八分似她，那水波泛动之状又似苑外河水流潺，苑里偶尔还闻纤细水声，画间笔意淡泊，也是无声如有声。她看着那画，悄悄一怔，又悄悄退开两步，再昂首时眉眼便似生了几分清愁般，惹人顾恤。
大堂和各处偏厅都巡过了，他穿过月门去看几个花苑。
他看了一会，又耐不得这些个文士附庸风雅，见没甚么事，静悄悄地走了。
“我正闲着。”
蜜斯儿推了他一下，怪声道：“楚管事，你省点事吧，你哪有闲空让人家陪。”
楚京笑道：“婉娘，你最好去楼上服侍着，庄主本日表情可不大好。”
他在几处花苑间悄悄走动，没见甚么非常也不会去惊扰苑里的人。这些院苑傍水而建，石墙上偶见长了野花闲草的，他就要揪拨下来玩一下，仿若小时爬着墙里墙外耍玩般。到了一处小苑，苑名叫“因风”的，只觉夜风缓缓吹来，墙外柳枝条儿婆婆娑娑随风轻摇，零寥落落的琵琶音从苑中飘出。
苑上一盏四时花菱角灯亮着，院门半掩半敞，苑内有客人，他略微探头一顾，见花庭中擎起了数盏明灯，摆了席子和书案，三四个秀士在喝酒说话，一个相公在执笔挥豪写着甚么，弹琵琶的人在院檐下，席子挡了看不清，另有三四个丫头和老妈儿在服侍着。
他不是青云帮主，能够拔剑与天赐少主一战宣泄怒恨，那死人堆飘散的血腥腥气味、心头烦闷的难受只能在打赌喝酒与寻欢作乐中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