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香院的瑶月在那舱里头呢,你们没看到吗?二爷我方才还看到她打帘子呢。姓罗的是上人家船听曲的……”
楚京见吵起来了,挪挪脚挤到另一处去。这边又是一番唾沫横飞——
离文德桥不远的北岸,也有一座秦淮名楼。这楼不是青楼,没有女儿香,却也有另一股诱人的香,还是漫天要价,赚得钵满盆满。
河上歌乐正盛。唱曲的歌船驶到空水域上,笙管哭泣,不知悲欢。
…………
楚京从数艘精美的游船中找到了最富丽的一艘画舫,仿佛仇敌相遇似地狠狠瞪着。那画舫在河中也是最显眼的,不但超出了统统船只停靠的水线,并且模糊披发着高贵不成侵犯的气势,别的船都成心偶然地遁藏着。
那一晃,却又以暗劲震裂了酒杯。
笑声镇静,震得楼阁模糊作响。
舒月岚这一手清楚是在威胁:再丢破杯子过来,下次让它直接掉秦淮河去,美酒葬身鱼腹,他沾都不会沾。
技艺不精,没面子的是你天赐府罗公子,怪得了谁。
“张家大婶呀,前几个声音直颤抖,那也叫唱得好吗?要不是舒庄主不幸,那几只妖精早被丹阳王泡河里淹死了……”
楚京故作可惜地笑笑,并没再说甚么,周旁看热烈的人却自发热烈地群情下去。他只把耳朵竖着。
楚京问身边的游人,“那标致的画舫几时来的?”
丹阳王执起酒壶,注满整整一只白玉杯。酒如红珊瑚,香冽醉人。罗公子折扇悄悄一拂,杯子仿佛装了弹簧,滴溜溜地旋飞,眨眼落回展开的乌骨扇上。一滴未漏。舫船上的罗公子笑得风轻云淡,“舒庄主,天赐府固然不缺银两,可你再打烂我的杯子,还是要叫你赔的。”乌骨扇又微微一晃,整杯酒向醉月阁飘去,飘得又慢又文雅。
“应天府的妓女瞎了眼,应天府的男人也眼瞎了,老子这等风骚才俊哪个男人不妒忌?”
楚京眯眯眼,天光垂垂暗淡,河上不知哪一家花舫划到了水中心,船上女人又在宛转唱曲,弦乐伊呀,却听得烦了。但他还是紧盯着罗家那艘画舫。
这是大家爱看的戏码。因而河房水阁间,探窗爬屋的聚满了各式人等。
世人恍然,几个女声又在窃议:“不幸的舒庄主,为了几只狐狸精,只怕喝坏身子了……”
“酒会是他摆的,歌伎是他请的,唱不好丢的就是他王爷的面子——丹阳王的脸能丢么?就该淹河里去!”
“一船人就晓得围着他转,那熊样儿,咋看都像儿子见到了老子……你们说,丹阳王和舒庄主的酒会,他罗公子跑来捧酒,这不是拍丹阳王马屁么?整一孙子……”
内心骂骂不休,耳边模糊听到碧烟楼内一阵朗朗笑声,散入秦淮河漾漾水波,他凝了神,侧耳听那丹阳王说话,仿佛是这么几句,“舒庄主,看来这杯酒你也是不让的,本王收藏了这么多年的御酒,本身一口没喝,全赏你肚里去了!好好!哈哈……”
十里秦淮,灯光一点点浮起。
“罗公子不知变的甚么戏法,这杯子想转就转,想停就停,老太婆活了这把年纪,还没见过……”
碧烟楼,绮窗珠帘,小巧精美。名碧烟,卖的是香茗的袅袅烟气,有西湖龙井、蒙顶石花、顾渚紫笋、皖西六安、天目、薄片、普洱等等,当然也有本地的雨花茶。
楚京挤上文德桥,远远地见河水上花船画舫一艘接一艘,聚在南北岸下。河中一条两船并宽的水道,直伸到碧烟楼前才空出成片水域。那片水面畴昔,又是两排舟楫,落日下争瑰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