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子宝密白垂道：“故国颠覆，天命民气，皆归至尊，不过因时运未至，晦迹埋名。今秦王兵败，委身属我，是天意亡秦，使我兴燕，此时不图，尚待何时？幸勿徒顾微恩，自忘社稷！”垂缓缓道：“汝言也自有理，但彼既诚恳投我，如何侵犯？天若弃秦，何患不亡？不如暂为庇护，聊报旧德！待至有衅可乘，然后发难，方不致有负宿心，且可仗义执言，取服天下。”宝乃无言。奋威将军慕容德入白道：“秦强时兼并我燕，今秦已弱，正可报仇雪耻，并非有负宿心，兄何如得而不取，坐失时缘呢？”垂说道：“我前为太傅所不容，置身无地，乃逃死关中，秦王以国士待我，恩礼备至，嗣复为王猛所卖，不能自明，赖秦王明我心迹，毫不加谴，此恩此德，何可遽忘？若氐运必穷，我当怀集关东，光复古业，关西却非我所愿有了。”冠军行参军赵秋道：“明公当绍复燕祚，图谶甚明，明天时已至，尚复何待？若杀秦王，据邺都，鼓行西进，三秦可唾手而定，何必游移？”垂终不从，因举兵授坚。坚汇集离散，偕垂同归。行至洛阳，溃兵次第趋还，尚不下十余万。百官仪物，才得少备。垂子农复启垂道：“尊不迫人于险，义声足打动六合，但尝闻秘记云：燕若答复，当在河阳，比方取果，或在未熟，或待自落，前后相去，原不过旬白天，但难易美恶，未免差异，还请尊见裁择！”垂点首道：“我自有区处。”心已动了。
当时秦兵仓促四散，究不知由何人呼败，轰动全军，厥后朱序与徐元喜乘势奔晋，始由序自述后果，佯呼兵败，吓退秦兵。照此看来，朱序实是破秦的第一功臣。另有前凉主张天锡，也随序归晋。谢石谢玄等，统表欢迎。复引兵夺还寿阳，拘住秦淮南太守郭褒。唯苻坚宠妃张夫人，得由亲兵庇护，从寿阳城出走，奔依苻坚。坚身上亦中流矢，单骑疾走。到了淮北，闻前面已无声响，料知距敌已远，方敢上马少憩，可奈饥肠乱鸣，辘轳不息，一时无食可觅，只得徬徨四顾，做了一个墦间乞食的齐人。百姓前来问讯，方识是秦王坚。乃进壶飱，奉豚髀，坚方得一饱。正虑无物可酬，刚巧张夫人驰至，带有绵帛等物，坚且悲且喜，即命取下绵帛多少，分赏百姓。百姓推却道：“陛下厌苦安乐，自取危困，臣民为陛下子，陛下为臣民父，怎有子奉父食，乃思求报么？”遂不顾而去。坚深为感喟，旁顾张夫人，见她花容蕉萃，云鬓疏松，不由的怜悯起来。转念本身狼狈至此，灭尽前日飱威风，便且泣且语道：“我今另有何脸孔再治天下？”何不当时依张妃言？张夫人不便咎坚，也唯有相对下泪。未几，有散骑连续趋集，报称冠军将军慕容垂，独得全师，部众三万人，不折一名。坚乃率骑往依，垂迎坚入营，谨执臣礼。
权翼密遣懦夫百人，暗藏河桥，谋刺慕容垂。垂防备不测，使典军程同，扮作本身模样，衣冠马匹，悉数给同，本身却微服轻装，从凉马台编结草筏，悄悄渡河。那程同却挈着僮仆，夜逾河桥，傍晚遇伏，同急驰获免。权翼闻垂得脱去，自恨战略不成，低头沮丧，随坚入关。坚抵长安，在郊野辟坛祭融，大哭一场，追谥曰哀。方才入城，命令大赦，抚恤阵亡家眷，这且不必细表。
秦苻坚大肆伐晋，而谢安围棋别墅，一若行所无事，誉安者称其平静，毁安者讥其轻弛，此皆属一偏之见，未足垂为定评。典午东迁，积弱已久，欲以八万士卒，敌秦兵百万之众，虽有孙吴，亦难为谋，安非全偶然肝，宁不知军情严峻，成败难料。不过因万全无策，只可委心气运，与其镇静自扰，益乱人意，不若勉示平静，稍定众心，此乃为安之苦处，不敷与外人道也。幸而，朱序通谋，苻融得胜，谢石谢玄等得一战而胜，奏功淝水，天不亡晋，幸有此捷，何怪安之喜出望外，屐齿为折乎？故誉安者非，毁安者更非。诸葛空城，得退司马，乃其平生之第一幸事，安亦犹是耳。彼慕容垂之不忍杀坚，犹有知己之感，余尝以此多之。盖垂固不欲灭秦，第欲复燕，设秦王坚不遇姚苌，则燕秦并存可也，欲复燕为承祖计，不灭秦为报德计，垂其尚知有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