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左言希无疑是沁河最着名、最高贵的大夫。因真假灵鹤髓牵涉到宗亲朱蚀的死因,先前便是请的左言希验药。一则左言希医术高超,二则一定不是因为他出身不凡,上面问起来,能够免除诸多质疑。
面前素帘东风卷,绿窗雪梨绽,如何看,此处都像是高人隐士所居,毫不像医者的住处。
琴声不由乱了,然后顿住。
左言希和唐家兄弟一样,是白身,无官无爵。但他的寄父,倒是正儿八经的贺王爷,跟着大梁天子打过天下的。贺王慕钟交战时落下伤病,不时发作,近月正在沁河的别院保养,伴同摆布每日开药诊治的恰是左言希。
琴案后,有淡青衣衫的年青男人缓缓站起,迎向他们。
景知晚明显早已与左言希了解,未至门前,他便出言打断他的琴声:“既是尘凡中人,何必奏出尘之曲?听来真是矫情,矫情!”
阿原一对上他眼神,心下便怔了怔。此人瞧着很有些眼熟,看向她时眉眼间的笑意也深了深,莫非……也曾是她的入幕之宾?
穿过月洞门,劈面便是梨花如雪,纷扬而下。满园的蝶戏春光中,有琴声琤琮,幽泉般泠泠滑来,压下了近处的莺啼宛转和落花萧萧,令人悠然神驰,不觉要驻下足来,凝神谛听。
他撩开帘子,也不急着出来,白净手指叩于门框,笃笃有声。
然后,只闻得有人轻叹道:“景兄,我矫情又非一日,正如你多情也非一日。不求你同病相怜,但可否请你收了这些刻薄言语?还嫌吃的亏不敷大,受的苦不敷多?”
第一卷 灵鹤髓(四十四)
衙门里的公差天然极有眼色,跟着景知晚等踏入后院,便不觉屏住呼吸,生恐行差踏错,惹着那位以脾气暴烈着名的贺王爷。
他也不过二十出头,举止舒徐文雅,眉眼疏朗漂亮,唇角一抹笑意亲热温和,却涓滴不失出身贵家的矜贵气度。世人寂然之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却似春阳般煦和,令民气神宁谧,严峻之感顿时一扫而空。
她头皮发麻,悄悄向后挪了挪,将半个身子隐到随行的差役火线。
仿佛小鹿曾说过,贺王府的甚么公子,与她交谊非比平常,出事前晚还在她闺闼内喝酒嬉耍,彻夜达旦……
这座恕心医馆,是从贺王府的别院隔出来的。景知晚等所进的后院,实在已是贺王府的院子,与居家静养的贺王近在天涯,不经通报,谁敢等闲突入?
左言希并未多留意她,看着景知晚步入,便让他在案边坐下,抬手为他诊脉。半晌,他道:“保养得倒还好,只是还需放宽解胸,不然夜间睡不平稳,便是做出再甘旨的饭菜也会食难下咽,只能瘦得跟鬼似的。”
他的话语实在也很刻薄,但他神情温和,如何看都是名流高人的温厚含蓄,叫人见而忘俗,再觉不出言语间的锋利凌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