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曛暮,与妻坐床上。忽一小儿,儴入室,曰:“阿翁行何疾?死力不能得追。”视其体貌,当得七八岁。李惊,方将诘问,则见其若模糊现,恍忽如烟雾,宛转间已登榻。李推下之,堕地无声。曰:“阿翁何乃尔!”瞥然复登。李惧,与妻俱奔。儿呼阿父、阿母,呕哑不休。李入妾室,急阖其扉,还顾,儿已在膝下。李骇问何为。答曰:“我姑苏人,姓詹氏。六岁失父母,不为兄嫂所容,逐居外祖家。偶戏门外,为妖僧迷杀桑树下,差遣如伥鬼,冤闭穷泉,不得脱化。幸赖阿翁昭雪,愿得为子。”李曰:“人鬼殊途,何能相依?”儿曰:“但除斗室,为儿设床褥,日浇一杯冷浆粥,余都无事。”李从之。儿喜,遂独寝室中。
造畜
耿不自知死,出门,见小车十余辆,辆各十人,即以方幅书名字贴车上。御人见耿,促登车。耿视车中已有九人,并己而十,又视粘单上己名最后。车行咋咋,响震耳际,亦不知何往。俄至一处,闻人言曰:“此思乡地也。”闻其名疑之。又闻御人偶语云:“本日三人。”耿又骇。及谛听其言,悉阳间事,乃自悟曰:“我岂作鬼物耶?”顿念家中无复可悬,惟老母腊高,妻嫁后缺于奉侍。念之,不觉涕涟。又移时,见有台高可数仞,游人甚多,囊头械足之辈,哭泣而下上,闻人言为“望乡台”。诸人至此,俱踏辕下,纷然竞登。御人或挞之,或止之,独至耿,则促令登。登数十级,始至颠顶。翘首一望,则门闾天井宛在目前。但阁房模糊,如笼烟雾。凄恻不自胜。
凤阳一士人,负笈远游。谓其妻曰:“半年当归。”十余月竟无耗问,妻翘盼綦切。一夜才就枕,纱月摇影,离思萦怀,方反侧间,有一美人,珠鬟绛帔,搴帷而入,笑问:“姊姊得无欲见郎君乎?”妻急起应之。美人邀与共往,妻惮修阻,美人但请无虑。即挽女手出,并踏月色,约行一矢之远。觉美人行敏捷,女行动晦涩,呼美人少待,将归着复履。美人牵坐路侧,自乃捉足,脱履相假。女喜着之,幸不凿枘。复起从行,健步如飞。
魇昧之术,不一其道,或投美饵,绐之食之,则人迷罔,相从而去,俗名曰“打絮巴”,江南谓之“扯絮”。小儿无知,辄受其害。又有变报酬畜者,名曰“造畜”。此术江北犹少,河以南辄有之。扬州旅店中,有一人牵驴五头,暂絷枥下,云:“我少旋即返。”兼嘱:“勿令饮啖。”遂去。驴暴日中,蹄啮殊喧。仆人牵着凉处。驴见水奔之,遂纵饮之。一滚尘皆化为妇人。怪之,诘其所由,舌强而不能答。乃匿诸室中。既而驴主至,系五羊于院中,惊问驴之地点。仆人曳客坐,便进餐饮,且云:“客姑饭,驴即至矣。”仆人出,悉饮五羊,展转化为孺子。阴报郡,遣役捕获,遂械杀之。
耿十八
凤阳士人
晨来出入闺阁如家生。闻妾哭子声,问:“珠儿死几日矣?”答以七日。曰:“天酷寒,尸当不腐。试发冢起视,如未破坏,儿当活之。”李喜,与儿去,开穴验之,躯壳仍旧。方深忉怛,回视,儿失地点。异之,异尸归,方置榻上,目已瞥动,少顷呼汤,汤已而汗,汗已遂起。群喜珠儿复活,又加上慧黠便当,差异平素。但夜间僵卧,毫无气味,共转侧之,冥然若死。众大愕,谓其复死;天将明,始若梦醒。群就问之,答云:“昔从妖僧时,有儿等二人,其一名呼哥子。昨追我父不及,盖在后与哥子道别耳。今在冥司,与姜员外作义嗣,夜分,固来邀儿戏。适以白鼻騧送儿归。”母因问:“在阴司见珠儿否?”曰:“珠儿已转生矣。渠与阿翁无父子缘,不过金陵严子方,来讨百十千债负耳。”初,李贩于金陵,欠严货价未偿,而严翁死,此事无人知者。李闻之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