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心中迷惑:这名字当是化名。落羽,落羽,不就是脱毛的意义么?有道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看这老者的气度,莫非之前也是一名朱紫,现在穷愁得志,只能拉琴为生?想到这儿,微微感慨,又问道:“落老先生,你的胡琴拉得极妙,但这一支曲子,戋戋从未听过,但不知出自哪一本乐谱?”
乐之扬讪讪道:“小道只是感受,元人比刀干孟短长。”
席应真见势不妙,又咳一声,说道:“陛下,贫道该告别了。”
大殿上起了一阵骚动,皇孙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相互探听乐之扬的来源。乐之扬用心跟这些皇族叫板,当下朗声答道:“以我之见,与其增设堡垒,不如多造船只。”
乐之扬上了肩舆,但见席应真闭合双眼,仿佛入眠。肩舆行了一程,不久到了阳明观。乐之扬心中有鬼,扶席应真进入云房,便要退出,忽听老道开口说道:“先别走,把门关上。”
但因胡琴太悲,老者所过之处,不管商贾士人,还是贩夫走狗,均像是死了爹妈一样,神采惨痛,愁眉不展,乃至有人抽抽泣噎地哭了起来。
乐之扬含笑举杯,向灰衣老者敬酒。老者酒到杯干,也不推让,他衣衫陈旧,描述枯朽,但是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气度,仿佛高慢遗世,偌大酒楼只他一人。
“有劳了。”乐之扬笑嘻嘻说道,“甚么特长好菜、陈年佳酿,固然将上来吧!”方掌柜含笑去了,不久伴计将来肥鸡卤鹅,另有几样时鲜好菜,一壶陈年女儿红。
席应真点头称是。朱元璋繁忙半日,不堪困乏,便命世人退下,本身摆驾回宫。
乐之扬又到秦淮河边,找了一间裁缝铺子,脱去道装,换上一身青绸水纹织锦袍,踏一双黑缎白底履云靴,背负越王断玉真刚剑,头戴北斗抱月乌纱帽,腰缠一条茶青纹蟒嵌玉带,左挂乐韶凤留下的白玉玦,右插朱微所赠的翡翠笛,穿戴结束,对镜照影,当真风摇玉树、云掩冰轮,翩翩佳公子,清闲世上仙。
“贻笑风雅。”落羽生一脸冷酷,“曲子并无出处,老朽无聊之余,自个儿胡编的。”
这时老者一曲拉完,停了下来,望着湖水呆呆入迷。乐之扬顺势上前,笑道:“老先生拉得好胡琴,不知可否赏光,上楼喝一杯薄酒?”
乐之扬收下数珠,告别席应真,回到房里,取出真刚剑、空碧笛,又到后山吹起《周天灵飞曲》。入宫之前,他将飞雪留在蒋山,多日来,白隼遨游山中,搏兔猎狐,养得油光水滑、神采逼人,听到笛声呼唤,穿林而出,歇在仆人肩上,欢乐不尽,斯须不肯分开。
乐之扬说:“我看这个太孙不像是凶暴之人。”
“换了是我,宁肯挨一顿棍子。”席应真白他一眼,“总比进了东宫掉脑袋强。”
“千秋功业,终成灰土。”落羽生扶起胡琴,扯动弓弦,长声吟唱起来,“倾城倾国恨不足,多少红泪泣姑苏。倚风凝睇雪肌肤。吴主江山空夕照,越王宫殿半平芜。藕花菱蔓满重湖。”
朱元璋却不动声色,说道:“高炽啊,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当着寡人帮弟弟作弊。”
老者扫乐之扬一眼,点头说:“却之不恭。”乐之扬见他气度狷介、分歧俗流,本来怕他回绝,一听这话,喜不自胜。
“堡垒是死的,船只是活的,活胜于死,这是其一;其二,造船之费,远比筑堡养兵便宜;其三,本朝海疆万里,倭寇乘船而来,见缝插针,堡垒中官兵赶到,若无船只,也只能望敌兴叹。不如以船制船,大造战舰,装设弩炮,将堡垒中的官兵练成水军,接到警讯,船先入海,截断倭人归路,而后水陆并进,前后夹攻。倭寇一旦漏网,也可穷追猛打,使其死亡海上,不能返回老巢。久而久之,倭人必然不敢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