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以升心中的高兴来不及升起,腹内转了一圈儿,变成利诱和感喟。他晓得金求岳带头在孙夫人的建议书上具名,戳了蒋氏的肺管子,也晓得笑话一样的法币改制,终究受益的不过是孔宋二家――可他想不到剥开一层另有一层,蒋委员长打完了中|共又拉拢,用完了日本人又打日本,pua这套东西失实是给蒋委员长玩儿明白了。不晓得被扔去乡村的蒋经国少爷传闻这事儿得是甚么表情,这当爹的太不做人了――儿子要结合抗日,不可!二大姨要结合抗日,不可!我结合抗日,行!
“胡涂了,是不是?我当时也是下巴没合拢,还觉得他要策反诏安――我想了几个月才想通!”曾养甫看他一脸的猜疑,笑了,本身也颇觉玄色诙谐,“我们这位委员长,在中华民国耍三国呢――汪兆铭和日本人是一国,他本身是一国,海内这些反对他的、要同一战线的又是一国。江浙的财阀们,不把他的连襟、小舅子,放在眼里,不听他的话,他就借着汪兆铭的手,拔了贩子们的翎毛,把财权攥到了他自家人的手里,这才敢和陕北构和――他倒是很晓得甚么叫天下局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雨声太大了,使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疲弱有力。茅博士这两天真是难堪,本来就不善巧舌,偏生接二连三地担负安抚人的角色,共情地沉郁半晌,说:“唉,你别活力。”
曾养甫含着烟,又看一眼柜台的小窗――两根毛衣针在小窗口里摇来摆去。他以手外请,茅以升会心,与他一起走到门外。这楼是中法合璧的款式,门廊极窄,短短一个拱门罢了,是以无人在此避雨,曾养甫走到廊下站定方道:“我和你说实话吧,你也做一个心机筹办――风声是有,只是不定,这个月中|共派人来南京见面,我给他们做的中间人。”
沉默很久,他叹道:“这都是图甚么呢?”
茅以起伏默不语,他头一次从曾养甫口入耳到这么狠恶的论调,但他完整了解他的气愤――俄然地把人扔到广东去,本地的事情如何交托?谁又能继任?
他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见面?跟谁?”
“要不如何说是赶巧呢?你如果晚来一个月,我就没这么好帮手啦。”
“如何样?”他那不自发地等候的腔调,让曾养甫感觉不幸,还感觉肉痛,笑了一声,“我只扮演一个传话筒,决策不由我来做,设法也不是我的设法。实在谈得成、谈不成,又有甚么辨别?抗战于我们来讲只要态度、没有挑选,难不成是我们谈不好日本就等着我们谈吗?”
茅博士可听不得这类话,茅博士拿脚走开,曾养甫拽住他,笑道:“行啦,开开打趣。我还没有问你呢,明卿现在是如何回事?你没见着他?”
“不是我看好,是他合适。”曾养甫放下咖啡,从怀里摸出烟盒,“唐臣我跟你说,别人家里的事我们不要穷究,也别管他们是不是真一家,白露生,既然敢拿这个主张,那就凭他说了算。畴前金家势大,他尽管做个金丝雀,现在金家有难,他肯出来主张,算他报恩也好、趁火打劫也好,我只看行动,不问他动机。”
小窗子暴露办事员打毛衣的绿指甲。
这话果断得教人吃惊,另有一些摸黑路上见灯笼的火急,茅以升一时无话相答,他咂摸出了一点儿别的甚么了,想了又想,问曾养甫:“你是不是听到甚么风声?”
“你现在倒想起来了。”曾养甫啜着咖啡,笑,“甚么叫一个丝厂也就罢了?哦,我看出来了,他和明卿在闹冲突,你充当判官,把丝厂判给他、把棉厂判给明卿?”说得茅博士直摆手,曾养甫还要赶着讽刺,“我还不晓得你有这个才气哩!又能判仳离官司,又能代为分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