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一怔，倒是了然。
主持方丈还是十三年前的主持方丈，慈眉善目，仿佛一分未曾改。
这两个奥妙，他永久放在内心，毕生不言。有些事，世人总感觉那么不实在，因为他们感觉不值得。
话未出口，管宁却已说出了答案：
这何尝不是痛。
董卓杀人，因为他恨这天下，恨天下人，他的职位配不上阿谁马家的女子，因而他手握皇权的时候便要反噬天下。他晓得他在自掘宅兆，却宠爱这掘坟的快感。
可惜，人间没有如果，阿谁曾经纳六合万物于指尖的人，毕竟成了绵绵江水中的幽魂。
“老衲晓得南辉祭司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散尽，也猜到与贰心结有关，却不知……”
管宁了望远山，洛阳城的喧闹一丝一毫都未曾深切这百年古刹。“故交已去，不能珍惜；光阴无尽而人生有限，存亡皆整天数，又何来保重。如此——”
管宁颌首：“方丈故意，长辈受教。”
情字，向左走是生，向右走是死。
他想起了董卓，曾经忠心耿耿的边疆重将，厥后擅权祸国的权臣，就因为阿谁他深爱的女子成了他曾经统帅的妾室。
“昨日心不成得，现在心不成得，将来心不成得。”老衲长吟，道：“施主心神结郁，此便不好。若为故交，还需保重。”
孙宇毕竟不晓得南宫雨薇究竟为甚么会死，因为管宁永久不会说出本相，就如同他永久不会说出南辉跳下无边涧一样。
“为爱而死，此心已足。”
“佛本是人，无人何来佛？”老衲气定神闲，不管身边那白衣公子已变了神情，“佛本在尘凡，人觉得佛在天上，佛便在天上；人觉得佛在平静处，佛便在平静处——然，佛本在尘凡处。”
孙原猜到了他的死，管宁却不敢奉告他本相，直到孙原毕命，他也未曾说出实在的结局。
“天下人何故待我，我便以何待天下人！”
他长念一声佛号，便已消逝。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冲老衲报以歉意：“六年前洛阳大战，百万铁甲鏖战三月，天怒人怨，故而非论是我还是青羽、建宇，都没敢来见主持一面，失礼了。”
“他们两个，本就号称人中之龙，绝代之骄，又都是那般固执的性子，做出甚么都不希奇。反倒是南辉——”说到此处，那白衣公子再是萧洒，也不免伤感，谁能想到那样一个能纳六合于尺寸间的人，竟然过不了心结里一个小小的坎，或许对他而言，这个人间统统人都感觉是个小坎的把柄，已大过这六合万物。
“阿弥陀佛……”
只剩下，他白衣若雪，孤影茕茕。
“老衲曾见过南辉祭司，怕是古往今来南疆最了不得的人物了。”提起那小我，老衲长叹了一口气：“当年南辉祭司一人一虎入中原，无人能过他的‘天涯天涯’，洞悉宇宙过往，通灵六合万物，老衲曾觉得他是佛。但他毕竟不是佛，见他第一眼，就知他必故意结。他如果佛，便能过，若不过，便是凡人。”话到此处，老衲迟疑，到底问了出来——
他望向老衲：“何故保重？”
白衣公子仍然是当年阿谁不染灰尘的世外隐鹤，只是手中少了当年未曾离身的玉箫。
“他的执念比他兄长的执念已是小了很多，只是他的执念，上天不会给。”
“十三年前，施主来白马寺，是为了明白如何度人间统统苦厄，此次施主来，抄了十三日的心经。”
“当年南疆圣月教大祭司以一人对六剑，曾言：我便是天，建宇曾答：‘天不过地上一分，人间统统皆在地上，你是天又如何？’竟是以‘倚天三势’脱手，生生逼得两败俱伤。”管宁看着老衲，“想不到方丈竟与他当年设法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