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看着年纪不大，身量比慧真还要矮一点，磨白的黄色短衫，裤脚卷起来老长，想是捡了别人剩下的穿。脸上晒得微黑，神采上一看就知大略是乡间女孩。她开了门，却不敢出去，只是站在门外。
丫头蚊声说：“仿佛是……关家的亲戚来了，叫蜜斯们去见一见……”
项俨早已率先下了车，爱真拉住慧真的手，走向父亲。项俨回身扫视了三女儿与四女儿两眼，见两人仪表安妥，万事皆安，贰心下对劲，叮咛道：“待会就跟着徐妈，她是白叟了，你们先到房间中安设下来，有事我会令人喊你们。”
爱真一想，坐了一天汽车，这副面孔见客确切有些不当，也从速换了一件水碧绉绸长衫，找出一双平底皮鞋。再瞧慧真，是一件水红长衫，一样的鞋。
即便风尘仆仆，他犹不显疲色，边往里走边问管家：“母亲现在如何样，醒着还是睡着？我带了两个西洋大夫返来，他们要晚些到。”
爱真点点头，父亲在家中对她们的要求一贯是峻厉的。
“可说了是甚么事？”爱真怕吓着这小丫头，声音特地放柔，像是谅解她的拘束。
翻开院门，雨仍不见小，院子里却没有积水，屋檐底下满满放了一二十盆花，想必是怕花被浇坏才特地搬到走廊上。
项家在建兴县是名副实在的望族。
“谁晓得呢。”爱真撇嘴，“归正我们刚巧刚放暑假，在老宅多住些光阴也不碍事。”她心底到底还是不大欢愉，可这类情感不能在慧真面前表示出来。
爱真和慧真的车子跟着项俨的车一起，先停在了老宅正门前，不过是将将停稳，已有两个使女候在车门边上，举着油伞挡在爱真与慧真头顶，又有人忙去提箱子不提。
关家是项老太太娘家，亦是淮景一地大族。关家有一个表兄和两个表姐在上海念大学，爱真姐妹与他们都很熟谙。
爱真与慧真遂笑说：“多谢徐妈操心。”
从她所坐的位置，能够看到汽车直往前开，分开两径白浪。车子此时好似一艘船，雨是溪流，公路是河道。门路远处的村庄成了恍惚的剪影，渐突变得落空色彩。
跟徐妈闲谈了几句，正巧有丫头奉上来热茶点和姜汤，见也聊得差未几了，徐妈见机的一福，笑道：“三蜜斯、四蜜斯，二位先垫垫肚子。这整间院子都是蜜斯们的处所，断没有旁人来打搅的。院子里留了两个丫头并一个老妈子服侍，江妹子住的耳房也已经清算好了。”
“大老爷孝敬，是小的想得不全。”管家暴露愧色。
丫头没发觉到，低头揪着衣角，“三蜜斯、四蜜斯，大老爷唤你们去……”
项俨点点头，“我换身衣服先去悄悄看一眼母亲，待她醒了再正式拜见，不然总放心不下。”
一个老妈子闻声也从耳房走出来，在一旁用力朝她丢眼色。
她心下虽奇特如何使了个如许嘴笨的婢女来传话，还是说：“好，我们晓得了。”
丫头仍不敢瞧她们的脸，“我在外甲等三蜜斯、四蜜斯，给你们带路。”合上了门，转过身去。
徐妈当下笑道：“多谢三蜜斯夸奖，老婆子我只好腆着脸受了。”吴语本软糯，被她明朗的声音说来倒别有神韵。
建兴老宅里的项老太太并非项老爷的生母，她膝下独一两个女儿，项老爷从小被养在她身边，只当是亲子——这桩旧事当然就要归到不为人知当中了。
正说着话，一个丫头叩了叩门，爱真扬声说：“出去。”
喊醒慧真后，两人新梳了头，便挨在一起低声说话。慧真是项老爷二姨太所出，虽是这般，不过二姨太人很循分，已逝的项太太佩服她，慧真又比爱真只小了一岁，是以两人干系一贯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