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微领着同窗走过客堂,来到一个摆满书厨的房间,一排排精彩的图书整齐地竖在那儿,丰富的藏书使顾罡韬惊奇万分。写字台上摆着一幅百口福照,清癯的爸爸留着分头,身穿笔挺的中山装,目光里流暴露一种学者的儒雅。妈妈留一头齐耳剃头,甜甜地站在爸爸身边,身着印花连衣裙,端庄沉寂,给人一种望尘莫及的文雅。中间的黛微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猎奇地望着这个天下。
天近黑时,顾罡韬和齐浩楠相约来到黛微家。抄家的红卫兵已经走了,屋内一片狼籍,到处是狼藉残破的册页,舆图没了,书厨的玻璃打碎了,百口福被摔在地上,相片上留着泥足迹。顾罡韬谨慎翼翼地捡起相片,他幼小的脑袋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天下究竟产生了甚么事,为甚么会是如许?黛叔叔和黛阿姨不都是好人吗?如果他们是好人,那么这个天下上谁是好人呢?
顾罡韬迫不及待地喊起来:“我要看我要看。”又俄然瞥见书架旁挂着好大一幅天下舆图,忍不住惊叫一声。大师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同窗们对着舆图指指导点:蓝色的是陆地,棕黄色的是陆地,绿色的是丛林。这像雄鸡一样的版图是中国。那边,对,海的劈面是美国。另有这儿,上面,是苏联……
黛微遗传了父亲的聪明和母亲的标致,不管说话、唱歌跳舞还是走路,样样得体,特别是她的嗓音,柔润甜美,这让很多同窗恋慕不已。
黛微委曲地哭了。父亲从窗口伸出颤抖的手:“微微,好孩子,没烫着吧?别哭,爸爸不饿。归去吧,照顾好你妈……”前面的声音哽咽了。
学习委员黛微同平常一样,早早来到课堂,拉开电灯,蓦地瞥见课堂中间趴了小我,吓了一跳。齐浩楠听到响动,直起了腰。
黛微大惑不解:“一大朝晨,你发的是哪门子邪火,如何能说是我告的状?”
“微微,快号召同窗吃生果。”母亲将果盘放下,细心打量面前这几个小火伴。
黛微万分委曲,她望着顾罡韬空空荡荡的坐位,不由得回想起五年前阿谁春季的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教员说下午要开会,给同窗们安插了功课,让大师以课外学习小组为单位到各家写功课。当时,黛微、顾罡韬另有别的两名同窗分在一组。
顾罡韬望着面前那张疙瘩脸,气得满脸通红,他双手叉腰,诘责道:“你凭啥欺负人?你赔人家的饭盒!赔!”
黛微的爸爸是纺织厂的总工程师,分缘很好,熟谙的人都开打趣地叫他“黛阿拉”。老黛是留学苏联的博士,返国后主动报名来到西安援助大西北。总工程师是个了不起的职务,加上老婆又贤惠无能,他们家天然成了人们恋慕的工具。中苏反目后,曾有人背后里传言他是苏修间谍,可黛阿拉一贯为人朴重,事情又兢兢业业,传闻终归只是传闻,但是谁也想不到灾害终究还是来临在了他们头上。
顾罡韬常常听街坊邻居提及黛微的妈妈,说她是上海大蜜斯,上过大学,是个“文明人”。而在顾罡韬眼里,身着红色镂空对襟毛衣的阿姨那里有甚么蜜斯气,倒像个慈爱的教员,不,比教员更驯良可亲,像――妈妈。
黛微望着母亲发红的脸颊,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呀!妈,如何这么烫,你发热了。”
两个小家伙悄悄凑到跟前,看到吊挂铁牌的铁丝深深嵌入黛叔叔的脖颈,他的身边站着黛阿姨,面孔惨白,头发狼藉,脖子上挂着一双高跟皮鞋……
黛微的妈妈打量着顾罡韬,朝他浅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