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把目光投向老太太,只见她头顶一块粗布手帕,两边掖在耳后,肥大的黑棉裤下裹着一双三寸弓足,叫骂的时候身子一纵一跃,脚尖却不离空中。
“哎,打住,打住。”赵天星打了个停息的手势,“先生,飞流直下三千尺,人家李白是描述瀑布的气势,你弄错了。”
胡日鬼得了圣旨,屁颠颠地把知青迎进自家院里,让老婆端来洗脸水,然后二话没说,取了个布袋子往脖子上一挂,握着鞭杆就走出了院子。
“对,让浩楠起个调。”辛弦拥戴道。
胡日鬼还真有奇招,他每到一家门口就狠甩几下响鞭,嘴里呼喊着:“队长发话,收鸡蛋号召洋门生哩。一个两个不嫌少,三个五个不嫌多。”
辛弦一下子来了精力:“照这么说,我们每天都能见到黄河?”
酒菜开端了,贺队长端起酒盅,举过脑门说:“洋门生娃娃来咧,就是咱的客人,此后大师有啥事,就找我老贺。我是个大老粗,说不了话,啥话都在酒里,来!喝!”知青们纷繁举起酒杯,调皮跟辛弦不喝酒,胡日鬼就让媳妇给倒茶。
“嘿嘿!这群小鬼子都把叔包抄哩。”蔫秧子边说边用染血的拇指挤压着,收回“咯嘣咯嘣”的声音。蔫秧子昂首朝大孬浅笑,暴露染有血迹的牙齿。大孬不由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罡韬握住胡日鬼的手:“叔,就凭这,我就认你做徒弟了,行不?”
尹松无法地摇点头,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一大朝晨,平时冷冷僻清的豢养室门前就热烈起来,三三两两的婆姨们,有纳鞋底的,有吃红苕的,另有抱着娃娃的,像赶集似的,一会儿就拥成了一疙瘩。她们毫不粉饰地盯着那扇昔日牲口收支的大门,等着知青从这里出来,想细心瞧瞧这些洋门生的模样。
折腾了一夜的知青早早就被鸡鸣狗叫的喧闹声吵醒了,仓促忙忙穿好衣服,从黑糊糊的豢养室里走出来。凌晨的阳光鲜得特别刺目,辛弦把手遮在视线上,明晃晃的太阳映照出一个让她绝望的村落:东倒西歪的院墙,破败的房舍,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落满了牲口粪和草叶。
颠末胡日鬼一阵筹措,他用讨来的鸡蛋换了一块猪头肉、两块豆腐、一匝粉条。妇女队长雨花又唤来几个手脚敏捷的婆娘帮灶,一会儿工夫就开端上席了。席面是传统的四荤四素,一壶烧酒居中,酒杯在油漆班驳的八仙桌上转边摆开。见到如许的场面,知青们大出不测,一个个正襟端坐,悄悄把涎水往肚里咽。
看大伙玩得高兴,贺队长昂首看看太阳,在鞋帮上磕磕烟锅,朝洋门生们喊道:“喂,该归去哩!”
渭北原上,酒风不盛,但乡民脾气豪放,喝酒喝得干脆,你说喝他就往嘴里倒,你说再来三杯他绝很多喝一下。刚出校门的知青哪有甚么酒量,几杯下肚,就有了头重脚轻的感受,身子轻飘飘的,有的连眸子子都不会转了,顾罡韬看似稳稳地坐着,身子却像腾云驾雾。
“好!”顾罡韬做了个双手抱拳的行动,“谢徒弟!”
调皮手舞足蹈地嚷着:“这边风景独好,我建议大伙唱支歌吧!”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把万道霞光洒在金色的河面上,悄悄流淌的黄河像一条闪着晖光的锦带,铺展在宽广的河床上,舒缓地卷着旋涡向南流去。